13、枝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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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青兰对幼年的零散记忆，她的家世其实不错。
谢泠思索了一路，待返回到家中院里，她便屏退了旁人，特地嘱咐了素冬，让她再出门时，吩咐外头的人再打听一下前些日子来京的世家官员子弟，看看有没有三十岁上下、父亲或母亲祖籍在郢州的。
因着在外的素雪是素冬的妹妹、来往较为方便，自素冬到谢泠身边磨合了一段时日后，谢泠与外间的交流便大多是由她递信了，之前的消息又是她传回来的，所以素冬很快就明白过来，便也没多话，只行礼应是。
她原是约半月出去一次，距上次离开还没几日，那天又已是临时托事出的门，便不好再寻借口，只好又等了几天，可算是到了日子，连忙领了腰牌出府。
谢泠向邹氏请完安，又去谢沅院子里略坐了坐，回到玉棠馆，便见素冬已经回来了，只是与柔夏面对面坐着，都有些愁眉苦脸的。
见到谢泠回来，素冬站起。看她明显有事要说，谢泠瞧了眼竺春，待她会意出门，这才落座望向素冬。
素冬道：“有两件事。一是您先前吩咐，说是要叮嘱的事，我已都告诉陈念了。二是……裴家今日递了信来，说是前几天，老爷去见了裴公子。”
素冬向来很有些主意，此时却也不由忐忑：“裴公子在信上说担心有人盯着，便迟了几日才借着给绘安姑娘买水粉的机会传了消息。您看，这是怎么回事？老爷那边……那边又是什么意思？”
谢泠倒是平静。当时得知裴家久久不至的内情，而裴家兄妹并无异样，她便猜是谢郧分身乏术，如今四月将过，考评科考选官都已告落，谢郧也算暂站稳了脚跟，自然能腾出手了。
见素冬不安，她安抚道：“我此前也有过猜测，只是不大确定。如今他们见了面，老爷既亮明了身份，自然是无事的。”
“舍己救人，可称义士。而既无害，他便不会把事做绝。”谢泠淡淡道，“如今若不是裴家人不愿……老爷只怕还会帮忙宣扬此事、好扬名塑身呢。”
素冬一怔。谢泠未再多言，只让她将在门外守着的竺春叫来：“下月初六是二姐的生辰。她这次是什么时候回来，准备住多久？”
“听夫人身边朱樱的意思，这次二姑娘应当就不走了，毕竟……也到了定亲的年纪。老太太前些日子提过，二夫人现下已在相看了。”竺春迟疑后小心提醒道。
“对了……定亲。”谢泠恍然，“也是，二姐如今也十四……十五了。”
她想了想，“既然这样，这礼也不能像前几年一样，仗着年纪小、送些零碎的小东西。我之前也与她见面不多……算了，不急这一会儿，还有十来天，待我改日去了月琼馆问过再议罢。”
……
话是这么说，但谢泠还是在次日便找到了谢沅，问清了她今年准备送些什么。
按谢沅的说法，谢洁因身体不好常年在乡野别庄休养，虽说因主家时不时会派人探问、不至于发生刁奴欺主之事，但因地远偏僻、也没什么亲友在那边，到底养得有些孤僻、不怎么亲人，却独爱些古籍。
既清楚了谢洁的喜好，谢泠也准备趁此机会再出一趟谢宅，便以“礼重在心，想亲自挑选”为由向邹氏报备完，寻了空带着人往书铺去。
谢泠不紧不慢，等素冬回来，才选好了贺礼离开。她寻了处酒楼坐下点了餐，看向刚才离开去了解情况的素冬。
见她竟取出一摞不薄的纸，谢泠讶然接过：“这么快就查清了？”
话说到这儿，她已看清了纸上的字，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柔夏顿时紧张，问道：“小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泠沉吟不语。这下连素冬都提起心了。
没料到会在信笺上看见熟人名字的谢泠终于捋清了其中关系，她言简意赅道：“应当是找到了。”
这本该好事，但看着谢泠的表情，柔夏试探着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这上面写了三家人。他们应当是按了季姓去查，找着了新任的大理寺少卿季恒。”说到这里，谢泠顿了顿。
她抬头看向素冬，补充说：“就是曾经那位淮陵的季郡丞。他因济灾立过大功，原本可立刻回京，却在当时上书称自己资历不足、年纪尚轻，还需历练，又说自己反应不及，到底造成了损失，愿将功赎罪，请求留任。经朝中各位大人商议今上也允了，念罪不在他，仍擢为淮陵太守，一直兢兢业业、终是在今年调入京都，又升了一级，领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也是因着他此次调动又有了些声响，沸沸扬扬起来，所以他们才这么快找着了人。”
谢泠道：“而顺着这条线搜寻下去，若真是如此……青兰姐没记错，她的父亲确实姓叶，是前益州知州叶儒的二子、太常寺寺丞叶恭，他有一子名叶璘，正是已与李璎表姐定亲、今年五月底便要完婚的那位。”
如此家世，不能说不好。柔夏有些迟疑：“那不是很好么？怎么……”
谢泠看了她一眼，道：“青兰当初没找着人，是因为那根本不是她的祖父，而是她的外祖姚岿……玉璎表姐她与叶璘间是指腹为婚，李家与叶家也算通家之好。之前与她们闲聊，屡次听她提起——叶璘有一妹妹名云薇，与玉璎表姐她同年而生，全家爱若珍宝，如掌上明珠。而原因……说是叶璘曾还有一位姐姐，后因病过世了，而就在次年，叶云薇出生，众人都觉得是长女不舍父母、重回了叶家，所以对这位小女儿格外珍爱些。
柔夏吃了一惊：“过世？怎会是过世！”
素冬问道：“您听李家小姐讲起叶家的事，是从没有听说过……那位叶家长女是走失了么？”
谢泠叹气道：“正是如此。都说是‘过世’了，谁知道还能有这等纠葛？”
“那按小姐您的说法，青兰姐岂不是……”柔夏终于回过味来，忐忑不安问：“叶家，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不想……”
“也可能只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认回女儿吧。”谢泠淡淡道。
“不过我曾听大姐姐说起，当初叶父外放后不久，那位姚老太爷便告老、回到了故乡临沅。之后过了几年，却不知何故，再不与叶家往来，还在族中认下了一位嗣子。老太爷德高望重，若不是故交问询时只说自己年事已高，无力奔波、需人照看，叶家恐怕便难有如今的地位了。”
谢泠话音落下，三人都没有再说话。一时间厢房内寂静无声，只有门外店家伙计零星的走动声响。
柔夏禁不住问道：“小姐，那咱们现在……？”
“我还没想好。”谢泠长叹一口气，“若是你们……你们会想知道么？”
柔夏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给她方才喝尽的杯里重新倒满热茶，到底是苦笑道：“您知道，我，其实也想……可当时年纪太小，青兰姐好歹还隐约记得自己家乡何处，旧识姓氏，我却什么也不清楚……若是面对如今这般情况，一时间，倒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是可能，如果得到的结果不如人意，那‘不若相忘于江湖’。从未知晓，心中或许还能留下念想。”
谢泠微顿，看着柔夏没说话。她转头望向素冬。
素冬停了停，屈膝道：“奴婢不知……不过，背井离乡寻觅数年，或许，无论耗费多少，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想要与过去种种做个了结吧。”
谢泠没接话。
她收回目光，看着桌上的菜肴，似是想到了谁，又像只是出了会儿神，慢慢道：“骨肉亲缘……”她长叹一声，将面前袅袅升起的热气吹散了些许，面上流露出些许哀伤，转眼又笼在雾气中，模糊不清，“其实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到时候措手不及，不如，还是先预备着吧。柔夏，劳你再跑一趟，就说……我有些铺子上的事，想要问问青兰。”
……
如今在府外帮谢泠做事的陈念原是小乞儿，因初时由青兰带着，与她似姐弟似师徒，交情并不一般。青兰身世一事正是被安排给了他负责。
他已知道结果如何，虽顾及吩咐却没敢多言，却也忍不住邀功般跟青兰透了些口风。
于是待柔夏踟蹰着走进青兰等人住宿的小院，便见她坐立不安、有些焦急又有些期待地等着。
看到柔夏那嗫嚅的神情，青兰的心顿时跟泼了冷水似的凉了半截。
她定了定神，玩笑般说：“怎么这副模样，难得见到我，莫非是还记着我当初管着你的仇，觉得不高兴么？”
听见青兰这话，柔夏张了张嘴，恻隐之心愧疚之情和心中的迷茫交织杂糅在一起，一时间让她无法开口。
见她还是不说话，青兰勉强挂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她轻叹了口气，道：“柔夏，你不必这样……有什么，便直说吧。坏消息……我也不是没听过，不用太顾忌什么。”
“其实、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坏事……”柔夏支吾其词，只能道：“姑娘如今还在外边，让我找你过去。姐姐……”
“……”青兰沉默，深吸一口气，“那走罢。她也不好多待，别耽误了事儿。”
二人出门，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谢泠也没磨蹭，拉着青兰坐下，便将季恒与叶恭的身份说了，又简单提了两句叶璘叶薇之事，而后就不再多言，只待她反应再行计较。
青兰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听完了所有。
她看上去倒是很镇定，可惜紧绷的手指暴露了她的心情。
谢泠安静地等了一会儿，问她：“青兰姐，你打算怎么办？”
“……我其实没有想到，这次能这么快就有了结果。”青兰苦笑着说。
她是早在几年前便出了谢宅的。谢泠见过的那些消息，她要么是经手人、要么也曾有所耳闻，早非是吴下阿蒙。她喃喃道：“我……您让我想想，我再想想吧……”
谢泠默然。她能想到青兰的心情，便也没催促。
只是叶家情况不明，却也还有其他人在思念她。
谢泠问：“叶家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不过……姚老太爷呢？他老人家这些年，应当一直在惦念着你……你不去见见他么？”
青兰怔了一下，看着面前渐凉的菜肴有些恍惚。她沉默半晌，低声说：“若是可以，我想先和季……季大人谈谈。其实当前也只是推论，祖、外祖父……姚大人，他年事已高，又还在郢州南野，我想等事情定下……若是真的，我再与他相见。”
……
就如青兰所言，她的身世究竟当前仍是猜想，也不好顶着“故人”之名直接找上门。思来想去，便还是一面用她仍记得的小字“云舒”为名，试着与季家铺子商谈合作；另一边则在早晚时分前往自季恒住处往返官衙的必经之路。
没几日，便收到了一张署名“伯安”的帖子。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枝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