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故梦》虞玠

18、告别

　　“没伤着吧？”楚琰扶着她的肩，将她转了一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尉迟辰音的声音里仍有无措。

　　“我送你回去吧。那人的目标好像是你。”

　　“不了……没用的……我在家里难道就安全了吗？那人的身手显然不弱，要杀我打我有的是机会。今日你送我回家，我也不过安全一路罢了。我问心无愧没做任何对不起他人之事，可人命由天不由己，若有人莫名要害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楚琰听了，不禁黯然。“更何况，我本非长安人士。所以我明日，便要离开长安城了。”

　　“啊？”楚琰怔了一怔，随即释然一笑，“真可惜啊，不算三个月前的那日——那日我受伤，心不在焉，未能与你多聊。这样的话，我们才认识几个时辰啊。像你这样的俊俏女子，我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呵。我看啊，没什么好可惜的。虽然我们在一起只有几个时辰，你看啊，我们都上过同一张床了是吧——虽然也没睡觉啊。”尉迟辰音见楚琰听了她的话，嘴角虽然上扬着，可是眼神却有些落寞，“那我便走了，明日我若是还活着，并且得空，便来邕王府与你道别。”尉迟辰音没有多说什么话，她走了。

　　丢下楚琰一个人在房里。楚琰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尉迟辰音走出房门那回眸嫣然一笑。白帘飘动，喧嚣青楼，他却黯然神伤。不知那笑容，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到。他有些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了——他有种预感，她不会来和自己道别的。

　　他回到邕王府，历经了今日之事，顿时灵光一现。他敲响了恭玉阁的门。

　　“进来吧。”李珩的声音。

　　楚琰便推门进去，有些激动。“殿下，我想到了！”“想到什么了？”“等到吐蕃公主出现之时，你遇到她，便装一个‘色’字。”“你说公主啊。唉，人家来也未必就是为了和亲嘛，你不用那么放在心上。”

　　楚琰摇摇头，“你的亲事看似小事，可事实绝非如此。要是你的妻不能助我们成事，那就会坏了我们的事。哪怕吐蕃此行是为了和亲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我们也得小心谨慎。”

　　李珩郑重地抬起头:“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夜色昏沉。

　　尉迟辰音走出青楼，走了挺远，确认没人跟着之后，便赶紧找地方施好银针，并暗暗下定决心，下回若非不得已，再也不拿真面目示人了。“唉，谁知道有一副好面孔是件这么麻烦的事啊。”她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又继续向东宫走去。当然，她与楚琰约定的告别也只是随口一说。她是再也不敢也再也不愿在楚琰面前取下易容的银针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黑衣人是什么人呢？他虽将我当作目标，但是他与楚琰搏斗时——不，那都不能算搏斗，他没有一招是要令对方丧命的狠招，这分明只是试探。会是谁呢？这么有意思。”她心中盘算着，却始终想不到那人受何人指使，又有何目的。

　　“主人。”正是那黑衣人。

　　“怎么样。”这人问话好像是在陈述什么事似的。

　　“楚琰和尉迟辰音玩玩闹闹的，不知在做什么。按您的吩咐，我稍作试探。只探得楚琰是护着那尉迟辰音的。”

　　那人听了，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没想到，他们还会有相处如此融洽的日子啊。真不知道，他们斗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啊。”说罢，他笑起来，如鬼如魅，与他说话时的平静温雅之感全然不同。

　　次日清晨，楚琰起得很早。大约是寅时许，便起了。那日他在邕王府门口等了一日，或靠在府门边缘，或扶额沉思……他一日没吃饭，一日没坐下。任凭李珩和文安公主如何劝慰，他都不肯进府，就说“等一个人，没事的，很快就回府中。”直到天色昏暗了——夜幕就要降临了，他也没有离开邕王府门半步。长安城的女子们见了都不明所以，便三三两两地偕同自己的姐妹来看这极富魅力的“奇观”。楚琰则仍旧像没看到似的。静静地等候那一声告别和那一个人影。

　　他等得累了，毕竟三个月养病的时间才刚刚结束，他疲惫地靠在府门上，静静地想起了心事。他先是盘算着吐蕃使臣来的日子，可想着想着，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想那个姑娘了。“终于，还是等不到了吗？”他想起她的笑、她的种种行为。想着想着，便觉得奇怪了。自己三个月前与她相遇，她只不过帮自己包扎伤口并且送自己回家。昨日，也不过一同相处了几个时辰罢了。怎么相加也未有半日光景，自己怎么便如同着了迷似的思恋她。莫非这就是一见钟情？

　　“共之须臾，思之昼昏；
　　见之一瞬，忘之余生。”

　　他想起北燕诗人郭恒思慕心中所恋女子的诗句。只是和她在一起一会儿，便会白天黑夜、整日思念她。只是见了她一眼，却要用余生所有的时光才能将她忘却。想到这里，楚琰用力地摇了摇头，随即微微一笑。“长安女子皆为我倾倒，我喜欢哪个，还不是随便挑随便选，何必我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疯狂？”他的尊严让他不愿再等下去了，他双手推开府门。虽然脸上挂着笑，心中也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如此的痴，但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还是有一阵心痛从心间钻出来。他闭上了眼，那痛终于得到缓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