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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舍五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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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开始,观察卫长成为了赵舸的日常。
观察地久了,他发现卫长有个奇怪的技能,就是随时随地都能掏出个什么东西开始写,丝毫不给人上前搭话的机会。
刚开始他还会好奇,到底在写什么,后来有一次体育课打篮球,卫长坐在一个空的篮球架下面,摊开一本书,低头奋笔疾书。
不知怎么的,本来要进框的那个球忽然就歪了,在框沿上走了一圈,“啪”地掉到地上,滚到她的裙边。捡球的功夫,赵舸拿余光瞥了一眼她膝盖上摊开的那本书,发现她居然就是在写作业……
年级前三也会写不完作业的吗???
她不仅写,而且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写,上课写,下课写,自习课写,体育课写。就是现在各班在排队站着等校车的时刻,她也能迅速从包里抽出一本大小正好的习题,毫无形象地蹲下,摊开放在膝上,刷刷刷地写起来。
赵舸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一年多来却从来没有男生追求过。不是因为性子冷,也不是因为那些围绕着她奇奇怪怪的灵异传闻。这些东西只会激发男生的好奇心和征服欲。
而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习题???
赵舸觉得他有必要身先士卒去做这吃螃蟹的第一人。
但是他还没有动腿,就看见卫长“蹭”地一下稳稳站了起来,把手上那本习题塞进琵琶袖里,背起了包,盯着远方的什么东西蓄势待发,颇有上去干一架的架势。
他困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一辆校车慢吞吞地从停车场的边缘开进来,正在往她所在人群靠近。
赵舸:……
校车一停下来,那本来排的规规矩矩的队伍,瞬间乱成了一大团。那车门好像是车子张的嘴,但这嘴不够大,急于回家的学生抢破脑袋地往那小口里面钻,最终不得不堆积在门口。
他本来是不愿意挤的,因为他根本就不坐校车。虽然和父母分地而居,但是在衣食住行上面却从来不受到苛待,往常周六的下午,都是家里的司机来接他。但此时,他却不得不往里挤了,
因为卫长已经挤上了那辆车……
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不对,这个比喻不大恰当,赵舸觉得这姑娘简直就是只老鼠,仗着自己个子小,身手敏捷地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一会儿就挤得看不见了。再找到时,她已经稳稳在窗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脱下背上的包,抱在胸前,低头在包里翻找些什么。
他几乎是花了毕生的力气才挤上车,感觉所有的内脏都被人群挤到了一起,费劲地喘出一口气,才终于说出一句话:“同学,这里有人吗?”
卫长连头也没有抬,继续低头在包里一通乱找。
行吧,目中无人,身边大概也是没有的……
赵舸坐下又喘了一口气,看着她翻来找去,突然想到一种和她智商气场完全不符的可能,试探着说:“卫长?”
她本来找得十分专注,被这么一叫像被突然惊醒,身体不可察觉地微微抖了一抖,抬起了头,眼神询问:“什么?”
“在袖子里……”
空气中有一种诡异的尴尬,卫长沉默着从宽大的琵琶袖里抽出了刚刚做过的那本习题。
“嗯,谢谢……”
“……不用。”
对方显得比她还要尴尬,应该是想要笑的吧,她自己其实也觉得好笑。只是一个羞愧地笑不出来,一个怕羞辱她忍着不能笑出来。
“那个,你周末有空吗?”
气氛实在太尴尬了,尴尬地赵舸都快想不起来自己挤上来是想干什么来着,好半天才想起来,是来撩妹的啊!
卫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犹豫道:“有事吗?”
看她学霸的样子,如果约去吃东西,看电影什么的,一定会用没空搪塞的吧。但是好不容易得到了说话的机会,总不能浪费了。
赵舸想了想,又想了想说:“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准备竞赛。”
能见面总比不能见面好吧,四舍五入就算是约会了。
“emmmmm……你有问题要问我?”
卫长虽然念文科,但参加化学竞赛,不仅参加竞赛而且成绩不错,时常有其他竞赛的同学来问她问题,那些老师不讲的,老师还没讲到的,讲了还不清楚的。她其实不太愿意费口舌,把题写完了丢给对方,让对方先看解法,看不明白再问。久而久之,别人一提竞赛,她就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有题目要问她,更何况这个人她还是认得的,还在上次考试的时候见过。
可是赵舸却还没有想到这儿,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有个问题不得不问,虽然时机好像有点诡异。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在对方不明所以的眼神里用指纹解锁,打开了通讯录,问道:“你有手机吗?我们可以留个号码,方便周末联系吗?”
卫长有点懵,好学生的本能,让她习惯了有问必答,何况这个问题她还是知道答案的。
她从包里抽出了一张白纸,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有是有……但是我没有带在身边,也不记得号码。要不然,你把你的号码写在这张纸上留给我。”
少年的脸一下子烧起来,没想到对方这么主动。这是既答应了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又答应了联系他吗?
赵舸觉得自己产生了人生幻觉,但这幻觉太美好,虽然自己也知道是幻觉,一点也不想点破。
他从包里抽出了一支笔,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了那张纸上,四舍五入算是被主动要了联系方式?
四舍五入可真是实现人生幻觉的最佳途径,他今天已经实现了两次了。
又忍不住想,他和卫长住在同一个小区,等下了校车,还可以一起回家,这四舍五入就是……那他还是她的房东,这四舍五入岂不是卫长就住在他家?!
当然这些四舍五入都是对方绝不可能得知的。
卫长神色如常地把那张白纸折成了一个小块,汉服没有可以装东西的口袋,她理所当然地也塞进了袖子里。
赵舸:?!
这四舍五入就是肌肤相亲啊?!他觉得必须掐灭自己脑海里不断涌现的四舍五入了,冷静。
两人虽然一起回家,却再没有说上一句话,一个低头继续神色淡漠地做题,一个耳根通红在旁边胡思乱想。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分开的理由,直到并肩走到了她的楼下。
卫长一路上都一言不发,到了家门口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台,周身的气场一下子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抬腿往楼道里走。
她这么一冷,赵舸忽然开始发慌,像是怕她反悔似的,小心翼翼问道:“你会来的吧,明天?”
“嗯。”
她没有回头,却有一声极轻的回答消散于柔和的晚风。
少年手足无措地伫立在原地,看着对方一步步走上了楼梯,终于消失在视线中,就好像那一声消散于晚风的回答。
忽然想到什么,他也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台,那一扇小小的窗户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平台,种着几株花草。靠近里侧的那几株已经被谁连根翻了起来,横七竖八地歪倒着,只有最外侧的那株兰草还顽强地存活着。
修长柔韧的碧叶安静地低垂,小心翼翼的护着中间那一枝浅黄色的,唯一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