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辞》祁家大大

7、未凉

　　雨落一时，叶碎一地。
　　江南烟雨，湿了伊人罗裳。
　　梧桐树下，一身姿娉婷，腰肢细软的女子执着一把油纸伞，翩然入了梧桐若隐若现的叶中。
　　须臾，一片分枝踏叶之声传来。
　　那女子如云的鬓发湿了几滴摇摇欲坠的雨丝，眉目如画，更显妖娆。
　　她莹白如玉的纤纤素手上，一只花斑蛇吐了吐蛇信子，睁着幽黑的眸子，一下子钻进了女子宽大的广袖中。
　　女子绽唇一笑，眉眼弯弯，柔和如月。
　　莲布轻移，款款离去，模糊了阳春三月漫漫的烟火。
　　年少有为，巾帼须眉。
　　楚离自那日与祁晏青见过一面后，便携南陌一同失迹，数月后，却行到了无尽苦海边镇守之世家。
　　终南世家。
　　家门掌权乃一代天骄女子，容貌天下无双，能掩日月之光。
　　行事却果断狠绝，雷厉风行，因此享名千百世家。
　　此人，乃终南山下，名士之女，柳静吟。
　　苦海此次忽生变故，也与终南世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九万雷川，将苦海劈得天昏地暗，海水倒灌。
　　镇海神兽玄武也沉入海底，不见踪迹。
　　若是无人问津，任其一道一道雷川劈下去，终有一天，千万世家会被劈为焦土，给仙门世家带来灭顶之灾。
　　终南世家，也定会受万人唾骂，声名狼藉。
　　故在劈下第七万零一千道雷川时，终南世家派去镇压雷川的人要么有去无回，要么身负重伤，半身不遂。
　　无奈之举，只得召集各大世家，山野隐士，抑或自成一派的仙士，独霸一方的妖王。
　　其中，便有云游四海的楚离，和诡异莫测的祁晏青。
　　柳静吟沉着姣好的脸，纤纤玉手轻轻摩挲着茶杯，一言不发。
　　楚离眼神飘忽，轻抿的唇缓缓启开:“柳姑娘，并非我楚某无意冒犯，不过这实是无奈之举，还请见谅。”
　　“你一个小小的云游道士，不过是在落霞散人门下做了十年关门弟子，最终却还被逐出师门，一个不肖弟子，有何资格来威胁我？你可知我是谁？”她眸中猩红之色暴涨，茶水洒露了些许。
　　楚离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九辞火红的剑穗，不曾开口。
　　柳静吟冷笑一声，复道:“你不依附于仙门世家，自成一派，何人见过你的功法，说不定是个草包，毫无用武之地却还在沾沾自喜，别丢了落霞散人！”
　　九辞已隐隐出鞘三分，却在停转片刻后收了回去。
　　心中之恨，已入三分。
　　我不曾负过，也不曾怨过。
　　与我何干？
　　却终归化作一声缥缈叹息。
　　“无意冒犯，还望柳宗主见谅。”
　　他斟酌片刻，道:“许霖下落不明，此事鲜有人知，但我所说句句属实，天下惶惶众生，都以为许霖已命丧黄泉，实则不然，自江陵一日后，便携圣书《九川》一齐消失，我苦苦寻找数月却未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眼下之计，只能借贵府之宝伏羲琴一用。”
　　“若是伏羲琴有用，我自然早就平了苦海之难，九万雷川，名满天下无人能及，还用你来说教我么？臭道士。”她轻嗤一声，明眸尽是不屑。
　　楚离微微有些恼，他走到哪里都是民众爱戴交口称道，何时受过这般委屈，饶是他再好的脾气也不禁微愠:“柳宗主也是将门出身，怎的说话如此不知趣。”
　　“来人，送客。”柳静吟懒得和他废话罗里吧嗦。
　　楚离正色，道:“柳宗主若是觉得我危言耸听，我无话可说，可终南世家已大势已去死伤无数，虽说我不能归顺你终南世家，却能助你一臂之力，称霸天下。”
　　柳静吟挥了挥手，半笑道:“条件呢？”
　　“镇海神兽，玄武之子，小玄武。”
　　“痴人说梦。”她移开眼。
　　“我知镇海玄武每一脉都会寄存在终南世家，我要求不多，一只而已。”
　　“你可知冒犯天威之果是什么，我终南世家可担待不起。”
　　“不用，你只需交给我便好，一切后果我自承担便是。”
　　柳静吟沉吟片刻，伏羲琴镇压九万雷川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至今还无人能解其中之印数，此乃上古仙人所封，极为繁琐，虽说楚离功法天下闻名，却不一定有把握。
　　楚离微微颔首，一脸云淡风轻。
　　“那自是最好不过。”
　　祁晏青玩味三分，山洞不见天日，他目光如炬，将洞内一览无余。
　　“不......不要杀我。”尽洞底一个黑影缩成一团，惊恐万状地靠着冰冷的石壁。
　　“许霖在哪儿？”祁晏青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再逼我了......”那是一个尖细的女声，细看，可以看见她姣好的面容疤痕无数，原本应有一双盈盈清眸的眼眶却空无一物。
　　已经被人挖走了，徒留未干涸的血泪。
　　夜欢颜。
　　“那雷川之法呢？”他蹲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沟壑纵横的脸，笑的如三月的烟火，不染世俗。
　　他眸底，却有一层来自修罗的戾气，动作轻柔的仿佛生怕把她弄碎了。
　　夜欢颜的手四处乱摸，想找到什么石头之类的，惶惶轻颤。
　　却摸到一堆如山高的人骨。
　　“啊！”
　　背信弃义，杀师灭祖。
　　天理能做些什么，不过是派些所谓正道做些堂而皇之的苟且之事。
　　他又有何畏惧。
　　世人可笑，正道可悲。
　　九万雷川劈下八万四千道，天地异色，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仙门世家聚集在苦海畔，翘首以盼，却无人轻举妄动。
　　轻则，身负重伤，重则，死无全尸。
　　“柳宗主，你可要给个说法啊，否则九万道雷川齐齐劈下，岂不又要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重来造人么？”
　　“是啊是啊，终南世家世世代代守护苦海，此次劫难与你们脱不了干系。”
　　“除非天降奇才，不然，此次怕是无力回天啊。”柳静吟嗤之以鼻:“这些个老不死的，当真是应了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啊，现在就开始落井下石了。”
　　楚离淡笑不语。
　　人心若未凉，天地有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