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
“阿坚~又买花送姑娘呢~？”
这贱贱的声音……果然是他。卖花少女默默捂起脸，不忍再看后续。
踩着“云朗！你给我滚啊！”的喝声，沈坚熟练的一套转身、后拉、出手，刚到卖花少女多年老主顾手里的玫瑰花束，今天也无比自然和更加迅猛地正中了常客沈坚身后突地冒出来的黏着系少侠云朗的脸，落成一片花瓣雨，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个鬼啦！
劈头被狠甩了一脸带刺植物的云朗也不见生气，随手一个风卷云把打散的花瓣们拢了起来，更嬉皮笑脸地把裹挟在风卷云里的花瓣们托给很显然还炸着毛的沈坚看，一脸讨好样：“阿坚，你看看你，浪费花花草草多不好，再不济还能做鲜花饼呢。”
沈坚被气得胸闷，去你今天的鲜花玫瑰饼！去你昨天的玫瑰花茶！去你前天的玫瑰冰糖粥！我明儿个就去牡丹镇摘一箩筐黑玫瑰回来吃死你！气鼓鼓的沈坚果断选择直接打道回府，一不留神今儿又忘了最重要的事儿——“顺路”到庙里给祈愿的花灵送花。
沈坚走远，有细细软软的说教从专心目送沈坚的云朗身侧传来，是用左右手各两根手指“捂”脸到现在才终于打破心理防线肯放下四根手指的小小卖花少女：“这位少侠，老断人姻缘可是要被驴踢的~”
云朗收回目光，视线移给一旁的小小卖花少女，打量片刻，蓦地产生有趣的想法一样眯细了眼睛，笑得活像合体了六星仙狐系元魂珠：“你更希望我断人钱财？”
小小卖花少女打了个冷颤，发现自己正在被窥视荷包，不迭赤胆忠心地挥舞起拳头，义正言辞地表示：“爱就要勇敢地去追！嗯！”附赠云朗一个沉重的点头。拜托，杀父之仇，不过如此。
笑眯眯的云朗满足地拍拍卖花少女的脑袋儿：“乖~”屁颠屁颠又去做沈坚的背后灵了。
沈坚有位发小名唤江风，是天机营弟子，是时幽都入侵，战事吃紧，江风便自告奋勇去了前线太古铜门，再无消息，被留下来的人学会了分辨往来平遥的江湖大派弟子好便问询两声前线情势，成就了被他碰见了巧来平遥寻人的云朗。云朗是因何来平遥寻人，寻的又是何人，早些日沈坚也问过几次，云朗每每无比刻意地左右胡扯、蒙混过去，沈坚便也不再追问。
初见面时，云朗一袭杳梦套御风落在镇东口，衣袂飘飘，宛若谪仙，沈坚见之，忙匆匆地结账，离开茶馆，迎上前去，想打听打听旧友江风的消息。这么多年问下来，沈坚也知晓了一些江湖常识，比如并非八大门派的弟子都镇守在太古铜门，为此他哭过闹过不懂过，为何不是所有江湖中人齐心协力抵御外敌，也为此被人嘲笑过讥讽过，身处安逸的他有什么资格评论。
这次路过平遥的少侠很明显是与天机营一同位于太古铜门的云麓仙居的弟子！
“你好，请问你是从太古铜门来的吗？我叫沈坚，我有位朋友是天机营的弟子，我想打听下他的情况。”刚落地的少侠像是被沈坚热情地连珠问懵了，愣愣地看着沈坚，眼睛眨巴眨巴。少侠不说话时，相貌也温和俊朗、翩翩佳公子，只眼角略略上挑，添上一点戏谑和妖艳。
所以当时没看出他！这！么！贱！绝对不是我的错！沈坚努力无视身后借着身高优势得意地把脑袋搭在自己肩上的云朗，合着玫瑰、砂糖。
好一会儿，少侠才回过神来，温文尔雅地问沈坚：“你那位朋友叫什么？也许我认识。”
“他叫江风！”
沈坚没注意到云朗眼中倒映的自己，眼中满溢而出的希望，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失望，但当沉吟几许的少侠后极尽温柔地告诉他江风还活着的时候，他哭泣得像十多年的等待岁月不存在般的孩子。曾经的故事里没有沈坚悲伤的资格，故事的主人公是江风和花灵，自然因江风而泣不成声的人也该是花灵，不是他沈坚。
少侠沉默地看着失声痛哭的沈坚，半晌，柔和了嘴角。
“鲜花玫瑰饼哪有这么快好的，你走开啦！”肩膀上的大包袱半天抖不掉，沈坚终于忍无可忍了，摊开沾满玫瑰泥的手掌就往一旁的云朗脸上糊，云朗毫无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样地夸张地跳起来，躲着沈坚的猩红魔爪，满厨房乱蹿。
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孩子啊。是夜，云朗坐在红烟阁的雅阁里，越过重重歇山顶，遥遥望着庙内低声交谈的白衣男女。她终是不再等了……举杯，饮下。
靠！早晚有人会砸了这黑店！这酒起码掺了半斤水！①
第二天，江风回来了，在最该他回来的时间点，他回来了。下一秒，匕首就要划破花灵脆弱的肌肤，切断花灵纤细的喉咙。下一秒，江风救下了花灵。
沈坚强撑着笑容地回了家，坐实着他的借口，却不见平日贱客本色的狗皮膏药云朗黏上来。江风回来了，云朗却没回来。云朗的寻人一直是晚出早归的，华灯初上时出门，第一缕炊烟时归家，沈坚不止一次吐槽过云朗找的怕不是个魍魉，白天见不得人。明明就这种时候有用的人为什么偏偏不在啊！
晚，花灵在平遥庙前再次遇刺，沈记皮货平遥掌柜柴三打烊后突地听见屋外重物倒地的声响，挪开门就见着花灵姑娘重伤倒在血泊中，忙知会了打理好正欲休憩的沈坚。待到沈坚和柴三再赶到，名医妙手仁已给花灵止血、包扎好了。而后，先向妙手仁道谢，再送花灵回家，忙活大半夜，沈坚疲惫得都快睁不开眼，才起程回家。将将到家门口，沈坚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酒气，一天不见人影的牛皮糖云朗正靠在他家门阑上，地上空了一个酒坛子，手上还提着一个。
沈坚想指着云朗鼻子大声质问他：你这家伙一天死哪里去了！若是这家伙在，花灵也不至于两次被刺，险些死了，可面对着此时的云朗，沈坚一个声都发不出来。夜时月朗风清，倚在门阑上的云朗的表情能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初见的温润清雅贵公子，也不是此后的烦人扰民自来熟，那是被逼到绝路上般的茫然无助。
还是云朗先开的口，他俩一起时总是云朗先起的头，收敛起脸上的悲伤，换上如玉浅笑，与沈坚闲话家常似地道：“回来啦。”
“回来啦。”
沈坚答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云朗不开口，沈坚也不开口，只目光不时飘向云朗手提的酒坛子。沈坚再一次偷偷瞄向酒坛时，“嗝~”云朗打了个酒嗝，沈坚的视线瞬间就摆正回道了，清冷月光下，云朗正神色清明地瞅着他，没有一丝醉意，沈坚眨眼的功夫，云朗又变脸成泛着酒气地傻笑：“嘿嘿~不呆这熏你了~我到镇外喝~”摇摇晃晃地拎起地上另一个空坛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翌日清晨，规整划一的敲门声将补眠中的沈坚从睡梦中吵醒。
“云——！”沈坚气冲冲地掀开门，迎来的却不是夜猫子云朗，而是一身戎装劲履的江风——
“师门急令，我须回前线，花灵……就拜托了。”是江风。见面就是辞行。
“花灵她——！”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被沈坚强硬地咽了下去，昨晚花灵死死抓住自己不让自己去找江风的一幕还刻在记忆里，于是沈坚只得苦笑着挥挥手，随江风去了，把问题从“我该拿什么挽留江风？”拖成了“我该拿什么交代花灵？”。一个两个，怎么都这表情，该哭的应是我吧。
沈坚整理了下情绪和自己，便起身前往花灵处去照顾。
到花灵居所，沈坚远远瞥见花灵屋子房门大开，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赶赶地冲进去，也只得了花灵不见了的结果。昨晚伤这么重的一个人儿能去哪儿？他才答应江风要照顾好花灵的！
外头清早的集市上有人气喘喘着不断叫唤着他：“沈先生！沈先生！”沈坚恍恍惚惚地走出去，寻他的是这几年以来持之以恒垄断他生意卖他花的小女孩儿，也不知今早又钻那儿进的货沾得一头晨露，见着他就眼睛亮了起来，冲他遥遥地喊话：“云——花灵姑娘跑镇东口啦！”
托及时报信的卖花少女的福，沈坚在渡口前拦下了伤口开裂、背上蕴出一大片血晕却仍支撑住墙面一步步往前挪走的花灵。花灵同意回家，交换是沈坚一定要把江风带回来，沈坚的问题从“我该拿什么交代花灵？”又换回了“我该拿什么挽留江风？”。
在那里！“江风——！！！”一路向东，沈坚终于在洛水边追上了缓步慢行的江风。纵使沈坚的呼声被浪涛卷席来的风吹得飘飘摇摇，心还系在平遥的江风仍是听见了，扭头，是沈坚。
待沈坚走近，江风正准备开口，被沈坚一把绑住了胳膊，往平遥拖：“你随我回去，花灵要见你。”
“不！我不能！”江风拒绝得非常坚决，但沈坚这次态度更加坚决，不管不顾只管拖江风。沈坚只是个书生，特标准的那种，甭说天机营的江风了，就是云麓仙居的云朗不愿，他也别想挪动一步，可事实就是健壮的江风被瘦弱的沈坚在拖着走啊走。
他想回家。
他们都想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