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含香（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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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暗夜般深沉，星空般深邃。那眸子里覆盖了所有情绪的纱，像是日落优雅的云翳，飘摇的，将所有或汹涌或平静的情感都压抑下来，沉淀成墨黑色。
你可曾窥见这样一双眸子。
安静的，神秘的，眼中像常年不沾阳光般无垢。它令所有访客心驰神往，但往往连门槛都没有摸到就败兴而归。它过于纯粹，也……过于冷情。
而现在，几缕鎏金色斜斜溜进他的眼底，模糊的，朦胧的，像是黎明悄悄揭开了暗夜的纱。
安乐宁屏住了呼吸。
过于荒凉的，过于凄清的。安乐宁仿佛望见了遥远的大漠，深黑似凝冰的夜幕，惨淡无痕的黄沙……还有那天空中安静悬挂着的一轮白月。纯净的清浅月光柔柔地抚向大地，将那些个枯木奇石都拉出了长长崎岖的黑色剪影。
黑白，洁净，还有一种琢磨不透的孤傲。
……孤傲？
琉璃色的眼眸眨了眨。
安乐宁为自己这个念头有些惊到了。……一个戏子，从何来的孤傲。
正当她想仔细端详时，面前的男子却及其干净利落地跪下了。
挺直的脊梁突兀地弯下。他就那样自然的，淡定自若地跪下，卑微地低下了头颅。
膝盖重重地击在了卵石铺就的地板上，发出好大一声。
“参见公主。”
清亮的声音如玉石敲击般惑人。他尾音稍扬，让人想起乍暖的阳春三月。
……似是勾引。
安乐宁眯起了大大的猫儿眼。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臣服，明明是习惯到理所当然的姿态……
和煦的春风轻佻地掠过桃树的枝丫间。逗得那些个清秀的花儿个个涨红了小脸儿，恼羞成怒的摇动着，娇嗔着。
……可那调皮恼人的风啊，却那样轻笑着跑远了。
她伸出柔嫩如花般的柔荑，轻柔地勾画那些桃花的轮廓。缓缓的，似是安抚。诱人的粉红花朵乖顺地低下头，或是轻蹭那纤纤细指，讨好般细吻。
可顷刻间，这双手又毫不留情地折断了那些新抽的枝条。
“咔嚓。”
青绿的皮连同枝干，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哀鸣。
纷纷扬扬的艳丽桃花落了一地，颇有些文人墨客所赞的美丽。安乐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桃花，眼眸微弯。
唔……
她承认，她的确有些烦躁，或……恼火？
“嗒，嗒。”
绣着精美花纹的绣鞋轻快地滑动。对面那人一步三摇，婀娜多姿。艳色的桃花枝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她弯下腰肢，高高在上的女声落在耀眼的日光里，又慢慢化开，道不尽的漫不经心和慵懒：“呵，你……胆子，倒挺大。”
男子低垂着头，长久未言语。
清风掠过，少女秀丽的眉不耐拧起。
“你是真当以为，本宫不敢杀了你么？”
“不敢。”
“不敢……？本宫看你倒是很大胆。把秽物都带到玉雨宫来了……”
琉璃色的瞳孔中盛满了嫌恶。
“最烦你这种不知清白廉耻为何物的货色。杀你，也算是本宫的恩赐了。”
话音刚落，安乐宁便见林笙的肩膀一颤。
缓缓地，他动了。
脸旁的乌发随动作落到一边，他那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就暴露在空气里。妖艳的粉，深沉的黑，无垢的白。他像一副神秘的水墨画，浓墨重彩，肆意挥洒。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就透过画里的万千山水望过来。
不言语，却惊来人魂。
粉红的花枝一颤，几片桃色翩飞，迫不及待地扑向空中。却不知是这春色过于美丽，还是持花者心已凌乱？
“那……为什么呢？”
安乐宁抿唇，皱眉俯视着他。
“为什么呢？”玄衣戏子重复问道，满脸认真地望着红衣少女，“为什么。既然讨厌奴，为什么不曾伤奴。”
为什么……还要救我？
林笙仰面望着。
晌午的阳光过于耀眼，她逆光站着，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腰间银制的宫铃轻晃，发出一串又一串低音。凑近了，他才发现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梨花。那肆意舒展的骄傲模样像极了眼前站着的少女。
他不清楚自己这样问的缘由，就像他不清楚她站在这里的缘由……或许根本没有。
因为想，所以做了。
“哼……”
宫装女子女子直起了身子，腰间精致的宫铃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晃荡起来。银色的光辉印照在火红的裙角上，留下一枚枚梨花纹路。
安乐宁抚弄着手里的花枝，一片一片地揪下，散在微风里。
华丽的绣鞋漫不经心地碾在花瓣上，那抹艳丽转眼沾惹上尘埃，与土地融为一体。
“理由？……你问本宫理由？”
像是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红衣少女昂起头，眉眼眉梢画满嘲讽：“你以什么身份问本公主……林笙……？还是……戏、子？”
唇角的笑耀眼又灼人。
玄衣戏子跪坐在地上，白净的脸静静对着她。妖异的五官上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就连一贯轻佻的笑意都化作乌有。
如此这般，本是洋洋得意说出这话的安乐宁不知怎的，却觉着心里发虚。
和风吹过，撩起他脸颊旁的几缕乌发，露出半边鲜红的指痕。衬着他白皙的面孔愈发透明，似乎与一旁地面上蜷曲的桃花瓣一样。
总觉着……可怜兮兮的……？
……
本宫，欺负他了？
一人站着，一人跪着；一人笑着，一人看着。阳光熹微，杨柳依依，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
安乐宁的笑容渐渐僵硬。她呆了半晌，揪得手中的桃花都要秃了，才瞪了林笙一眼。
“别让本宫再在宫里碰到你！”
丢下这样一句话，少女气势汹汹地走了，红色裙角消失在门内。
啊……走掉了。
玄衣戏子跪坐在地，本是平静的面容却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妖媚，绝艳，眼中却无月无光。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含香（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