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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贵公子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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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10月21日,美国纽约曼哈顿格林威治村hudson街。
在这个二十年前才新兴起来的地方,聚集着各种各样的艺术工作者、理想主义者甚至工联分子,他们大多行为乖张,和世俗格格不入,而格林威治村则代表着另一种生活方式,那是美国的反文化的繁衍地带。
现在是夜晚时分,华灯初上,街上原本稀稀落落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那些长期居住在这里的反叛者们,一改白天的萎靡不振,到了夜晚纷纷变得活跃无比,不愧是夜间活动的生物,昼伏夜出也是他们特有的生活方式之一。
若是说这里白天营业的旧书店,旧唱片店,旧衣饰店,以及那些意大利商人旗下经营的费加罗、但丁咖啡店之类富有意大利情调的小资场所可以让人享受到怀旧和宁静,那夜间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挤满年轻人群的Sweet Bazil、The Blue Note、The Village Vanguard等在这个时候看来还算是新鲜潮流的爵士乐俱乐部和播放着舒缓的慢曲,售卖价格高低不一的美酒、香烟的各处酒吧同样长盛不衰,别具一格,作为格林威治村一处引人入胜的靓丽景致而存在着。
而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卡尔·霍克利先生,此时正在这个号称美国的“巴黎左岸”的纽约市西区内一所在当时还并不出名的酒吧“希尔顿之梦”里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该死的……这股票跌停多久了,这么久还不见起色,真他妈见鬼了。”酒后半醺的英俊男子口中发出了低沉的咒骂声。
“想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竟然去阿姆斯特丹的东印度公司找合作人融资,才产生了股票这种烂玩意,如今倒是害人不浅,呵呵——”
卡尔举起酒杯,对着左上方的水晶吊灯处比划了一下,看着杯中那经过灯光照映后,折射出迷离斑驳色彩的,显得妖冶而美丽的暗红色液体,他目无焦距,语气淡淡道:“Cheers,敬上帝,敬命运,敬查尔斯·米切尔,敬那些该死的股票经营商和银行家们,哦,还有那些愚蠢又可怜的经济学者们,你们也一定赔惨了吧。”
卡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随后把杯子放到了吧台上,道:“服务生,再来一杯。”
“先生,您今天已经喝了七八杯了,我觉得您再喝下去或许对身体不好。”调酒师笑眯眯地说着又给卡尔拿了一杯调好的红酒,就像烟盒上印着的吸烟有害健康一样,这卖酒的人嘴里说着劝顾客少喝酒的话,手上还是会将酒呈到顾客面前,因为大家都一样,爱钱嘛。
“不,我还没喝够。”卡尔说着又把酒推到自己面前,看样子是要一醉解千愁了。
昏暗的灯光下到处都是食男色女,三五成群地聚集着,那些白天装得人模狗样的绅士这时候却把风度都扔到一边了,嘴里讲着不堪入耳的黄段子,而那些长期厮混在夜总会的胭脂粉女们也是很配合地跟着在一边起哄,人群里时不时发出阵阵娇笑声,还有喝高了的早就紧紧搂抱在一起互相亲吻着发出淫靡的声响……
卡尔有点恹恹地伏在吧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制的台面,他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的钱夹,发现和刚买时的薄厚程度都差不多了,于是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了。
咳咳,钱竟然只剩这么多了。
卡尔这才想起来,自从金融危机爆发后自己手中掌握的大批股份全部打了水漂,公司面临破产,银行账户被冻结,为了躲避追债和那些手中购买有他们公司股份的股东们的纠缠,他只拿着保险柜里为数不多的几万元美金携带自己的新婚燕尔——他的第二任妻子朱莉落荒而逃。
哦,虽然也同样是一场和政治联系起来的商业婚姻罢了,他心里谈不上多爱对方,对方也同样如此,不过是两个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名副其实的孝顺子弟而已。实际上结婚之后两个人就分居了,朱莉和他的上一任妻子一样,从来不去过问自己平时的私事,对于自己时常带着一身酒气和女人香水味归家也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而卡尔也是将银行卡交付到了对方手上,任由对方随意使用,这样的婚姻,不如说是一场并不为人所知的合作关系。
现在距离金融危机爆发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时间了,那是谁都不愿意再回顾的被称为“黑色星期二”的一天,所有的名流和富豪们都在那天为之疯狂了。
卡尔在金融危机爆发后,日日想着翻盘,可惜股票大跌的势头就像滚滚江水般汹涌袭来,势不可挡。说实话卡尔真的受够了这种和老鼠一样每日提醒吊胆躲藏起来的日子,过去的荣耀简直和狗屁一样,一旦自己手下的商业帝国崩溃坍塌,那种从高空直接掉进万丈深渊的感受真的让人痛不欲生。
他的妻子看样子似乎并不怎么知道勤俭持家的道理,短短一个月时间,这位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就已经挥霍掉那为数不多、用作应急的几万美元了,而现在的卡尔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我喝的这些一共多少钱?”卡尔强作冷静地问道。
“一共四百七十三美元,先生。”调酒师态度十分恭敬地答道。
“……这里允许赊账吗?”卡尔有些犹豫地问道。
“不可以呢,先生。”调酒师仍然是一脸标准化微笑地看着对方,在看到卡尔略带窘迫的神色之后,调酒师忍不住挪揄道:“先生,您,不会是没带够钱吧?”
“绝不是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身为匹兹堡钢铁大亨的继承人、钢铁企业的龙头老大,怎么可能没有……”卡尔张了张嘴,始终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那先生可以付钱了吗?”调酒师继续寸步不让地问着。
“很抱歉,我今天没带钱,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就这一次赊账,可以吗?”
调酒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思地目光上下打量了卡尔一番,道:“那就这一次吧,下不为例哦,先生。”
“嗯,我下次还来你们这里喝酒的时候,一并付上。”卡尔说着就匆匆忙忙地拿起西装外套走出了酒吧,他和调酒师刚才的对话被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他明显注意到了那些人在听到对话后,互相进行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行为。
这下子脸丢大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到那个酒吧,这里看来是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怕是周围的人都会有所察觉,当初那个天之骄子,辉煌一时的风流公子,现如今沦落到破产倒闭,连几杯酒都付不起的境地,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夜来风凉,出门吹过一阵之后刚才喝下的酒精也挥发了出来,醉意涌上心头,卡尔现在脑袋有些晕晕的。他甚至想要就这么随便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吧,可是为了保持绅士的干净得体的形象,他还是咬咬牙坚持行走在这窄小而安静的街道里。
借着月光依稀可辨街道的景色,沿着不宽阔的街道慢慢走,路边有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店、咖啡馆和乐器店。街区两边是整齐的公寓,大楼的窗户外面都有可以攀爬的防火梯。卡尔驻足停留了下来,抬头看看这些防火梯,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偶尔读过的一本小说里描写的主角一干人等,经常动不动沿着防火梯从窗户里爬进屋里的景象。
卡尔突然想尝试着攀爬一下这平民专用的防火梯,体会一下平常没有体会过的奇特进屋方式。
卡尔将手臂上搭着的外套丢在一边,解开衬衫袖口上的扣子,捋起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上手扒住了那生锈的铁管,踩着铁片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要是卡尔还清醒着,肯定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他有轻度的洁癖,像是这种暴露在街道外的风吹日晒后变得锈迹斑斑的设施,他是一下也不会去碰的。
不过现在他喝醉了就不一定了。
卡尔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小孩子一样,踩着别人家的梯子爬上别人家的屋顶玩,举动有些无聊又幼稚。
卡尔忍不住回想起了从小就对自己进行着严格而一丝不苟的家教的父亲。不过自己真是受够了那老顽固的教育方式,他的童年生活似乎就是两点一线,奔波在上学和回家路上,起早贪黑地读书,读书,再读书。每日的行程也不过是早早就被家长擅自计划和安排好,那是属于他的没有任何变动的固定行程。也许老霍克利生怕自己的孩子比别人家的孩子起步晚了,所以才会这么拼命地榨取自己儿子的休息时间,用来灌输各种使人上进的知识吗?
父亲只有自己一个儿子,更是把自己当做唯一的继承人悉心教导着,将家族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卡尔一个人身上,这种背负重任的感觉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卡尔也从来不敢说累,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现在好了,经济大危机来了,全美国的绅士富豪们都变成无业游民了,去他妈的钢铁大亨千万产业吧,哈哈!
卡尔忍不住自暴自弃地大笑了一顿,然后低头看着离脚下两个人高的街道,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腾空而起的小鸟,是不是可以飞了呢?
卡尔双手松开了铁杠,展开双臂,摇摇晃晃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咚!”卡尔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随后醉得不省人事。
……
不知过了多久,街道上走过一个流浪汉,随后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卡尔,急忙冲上前去,然后仅仅犹豫了一下,就用脏兮兮的手抱起对方,把对方扶到墙角处。
“先生,醒醒,先生?”流浪汉叫了对方几声,发现对方没反应,随即又出手用力地摇晃了对方几下。
卡尔这才慢慢悠悠地清醒了过来,他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异味的流浪汉蹲在自己面前,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
“刚才发生了什么……”卡尔自顾自地喃喃道。
“先生,刚才我发现您晕倒在这里,我还以为您出事了,所以才将您扶到这里的……”流浪汉解释着,又关切地问道:“先生,您受伤了,需要我扶您去医院吗?”
卡尔忙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就擦破点皮,没什么。”
“可是先生,您流了好多血……”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不好意思,我没钱给你,你还是走吧。”卡尔一脸厌恶道,这些有钱人一般疑心也很重,不曾感受到人间真情的他们依然只相信金钱至上。
“先生,我不是想讹人,我就是担心你会有事。”流浪汉手足无措地解释道。
“我会有什么事,哟呵,你不走,我走了。”卡尔挣扎着站起来,发现全身酸痛无比,但他不想让那个流浪汉也看他的笑话,所以强装无事,一脸风轻云淡地拍拍身上的灰尘走人,只留下流浪汉一个人在原地愣怔。
“真是糟糕透了。”卡尔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将外套忘在了那个街道里,所有的钱都装在那个衣服的口袋里,这可是他最近能够坚持下去的唯一生活用费。
眼下他好不容易一步步挪到了这里,难道要让他再重新折回去?
“Shit!”卡尔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转身又打算回到那个小巷子里。
只是没想到还没走多久,就迎面碰上了那个流浪汉,只见那个流浪汉拿着他的外套,一路左顾右盼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这会儿间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一脸兴奋地跑上前来问道:“先生,这是您遗落的外套吗?”
“是的……”卡尔一把夺过外套,急忙将手伸入口袋里,然后拿出钱夹点了点为数不多的钱,确认一张没少之后,松了口气,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张十美元的现金,递向流浪汉,只见他说:“这是给你的奖赏,感谢你刚才救醒我以及帮我取回了我的外套。”
流浪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伸手拿走卡尔递过来钱,他语气委婉地回绝道:“我不需要这些,政府设立有发放救济餐的地点,每天都有食物,足够填饱肚子了,先生,你应该更需要的……”
卡尔被对方的一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心里莫名地难受起来,正是流浪汉那一脸诚恳的表情刺激到了自己大脑的某根神经,卡尔发现这里的一切都那么令人窒息,他忙丢下那十美元,快步跑开了这里。
“先生……”身后传来流浪汉的呼叫,卡尔当做没听见似得继续一路狂奔,也不管身上的伤痛了。
等到卡尔回到那幢位于郊区的当年私产留下的一处小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当卡尔走进家门的时候,就发现家里的不对劲。
屋子里黑漆漆的连灯都没打开,自己走进门后就发现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自己随手关上门带来的响声回荡在空阔的别墅里。
“朱莉?”卡尔试探性地朝屋子里叫了一声。
结果仍然没人响应。
卡尔打开了灯,朝着客厅径直走去,只见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卡尔拿起了那封信拆开来看,信里这样写道:
「 A letter to Mr Karl Hockley
October 21,1929
Dear my husband.
Since after the financial crisis broke out, Pittsburgh bankrupt, we are forced to change the countless home to live in. I can\'t stand this was forced to rush about work life, I don\'t want to in the future in order to feed a family has to go out and do the female workers, I want to find my mom and dad back to my hometown in Britain, goodbye Mr. Hockley,you when to your company foreclosure back I\'ll come back to find you, I still love you.
Your sweetheart,
Julie.
(致卡尔·霍克利先生的一封信
1929年10月21日
我亲爱的丈夫:
自从经融危机爆发之后,匹兹堡就破产了,到现在我们已经被迫换了无数个可以居住的家了。我无法忍受这种被迫奔波劳动的生活,我不想在以后为了养活一家人还得出去做女工人,我要回我的英国老家找我的爸爸妈妈了,再见吧霍克利先生,等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公司赎回来我就回来找你,我还是爱你的。
你的爱人,朱莉。)
」
卡尔看完这封信后,随即将信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桶。
……
夜色是多么美好,满月如一颗巨大的珍珠般饱满丰润,璀璨皎洁。
“啊,哈哈——”卡尔坐在自己的收藏室里摆放着的高档皮椅上,屋子里的窗户关得紧密严实,不透一丝风,窗帘却依旧被流苏带子捆扎住挂在墙上,这样窗外的月光就能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地板上,卡尔的眼眸里也染上了点点星光的色彩。
卡尔打开了一瓶珍藏百年的红酒,这原本是他打算等到自己老了过八十岁生日的时候再打开用来庆祝的,没想到现在提前能喝到了,倒也不错。
“我的人生真是无聊透顶,糟糕透顶了呢。”卡尔将酒倒进水晶高脚杯里,举起酒杯细细品味着这陈酿,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只吃过鱼的猫儿般舔了舔嘴角,轻轻地来回摇晃着自己手中的酒杯。
“这样,提早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吧,我要到上帝耶和华那里去做一个天堂的高级公民,不,就算我这样的剥削阶级死后下地狱去见撒旦,也必定是属于撒旦开发的新地狱里上流社会的宠儿,哈哈!”
卡尔越说越兴奋,他喝了太多酒,早就醉了,这时候他手舞足蹈起来,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酒水洒了一地,形成氤氲的一圈水渍。
卡尔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那把□□细细端详着,周身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375口径的型号,□□的最早版本,这是当年他从一个军火商熟人那里搞来的,在泰坦尼克号上,他就是用这把枪冲着那对狗男女连续开了几次都没打中,反倒多年之后自己用到了这把枪。
卡尔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再见了,世界。”
枪声响起,血液飞溅到了窗户上,屋子里的那个曾经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贵公子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