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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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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雪终于停了。
姬允望了眼竹帘掩映的窗扉,替怀里的人拉了下被子。
她已经在他怀中安然睡去,他却始终不敢合眼。
上一次,七十四年前……也是这样,他找了她三天三夜,最后终于在不知翻过第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后——找到了她。
他将她带离那个埋葬了他们无数战友与敌人的战场,为了掩人耳目亲自给她处理伤口,他替她收拾好一切,才来得及给自己简单整理一番。他将坚硬的胡茬刮去,洗去身上腥臭的血迹,当他从盥洗室踏出的那一刻,他看到她麻木的双眼突然迸发出激烈的光芒,他的心蓦地跟着烫了一下。
他已经忘记他是怎么向她走去,如何将她压在身下,如何与她纠缠。
那场□□激烈到惨烈的程度,她的无助与茫然使她几乎用尽全力与他颠倒缠绵。
这是时隔两千年后他再一次拥有她,他心底该是喜悦的,却如破了一个大洞,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悲凉与心痛。
这种悲凉在他第二天独自在床上醒来时终于将他没顶而过。
之后,便是长达数十年的杳无音信。
“枢、枢学长?”
“优姬。”
优姬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玖兰枢,他还是那身整洁的白色制服,除却略微憔悴的神色之外,与往日殊无二致。
“枢学长不是该在夜间部……毕竟,呃、前辈现在也脱离险境了,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枢学长处理……”
“优姬,”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知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钟摆的声音突然清晰地爬过二人之间,优姬沉默地盯着他的脚边,她咬了咬下唇,再次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艰涩:“前辈的事都是我考虑不周,如果我、如果我能再强一点,也不会连累……”
“优姬。”
他看着她,这是他们玖兰家捧在手心的公主,“这件事,错的不是你,是我。但你不应该离开防空洞的,你的同学失踪了,你可以让锥生来找,可以想办法通知蓝堂他们,但你不该离开防空洞。”
“可我和Zero一样,是风纪委员啊!这是我们的职责,而且当时理事长也……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不够强,对不对?”
“优姬,强大其实是一个抽象到没有限度的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永远有人能比你更好的完成一件事。职责也一样,量力而行不是懦弱,是勇敢。
“我知道你担忧朋友的心,想要保护同学的心,还要想要为我分担的心,我都知道。优姬,履行职责的方式有很多种,有时候亲力亲为,不一定是那条最有效的途径。”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你不可以为了满足自己履行职责的虚荣,而去牺牲其他人。
“枢学长……”她的眼睛有几分干涩,“可是这样的我,怎么够资格做你的妹妹呢……玖兰家的公主,哪怕是人类,也要很强很强……才对吧……”
玖兰枢轻笑,“是。
“所以你要努力,我希望你能认清自己,但不是妄自菲薄。”
优姬吸了吸鼻子,咬唇平复下呼吸,“我明白。枢学长,我已经考虑过了,我还是想继续作为人类生活,我想要去猎人协会供职,成为猎人协会与血族这边沟通的纽带。”
她抬眼很认真地看着玖兰枢:“只有人类的身份,才会让大家相信我的立场,而玖兰家的姓氏,血族这边也会接纳我的吧。”
眼中闪过几分惊讶,枢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发心,“嗯。”
“醒了?我以为你要骂我趁人之危。”
她没有理他,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姬允突然有几分忐忑,正在他考虑是不是先把姬恪揪过来让她出口气的时候,折堇抬起手指勾住他的衣袖,“现在,是几时了?”
“三天两夜,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他顿了顿,又道:“我让厨房备了热粥,先喝一口?”
“阿寻现在在哪儿?”
“你先吃点东西,我叫他过来。”
“灵堂……”
“恪儿已经带人布置好了。”
她没有再说话,却也没有松开他的衣袖。
不多时,已有侍女将温热的食物奉进室内,姬允搅动着绵软粘糯的白粥,凝视着她在方才骤然绷紧如今又缓缓平和的脊背,心底的隐痛如潮起的海浪,一层一层地涌上来。
他敛下眼睫,“今夜是朔月,不如……等天亮吧。”
他的声音沉稳平静,却因为过分的低哑而带出几分温柔的意味,“恪儿已经去寻他了,堇娘……”
他将勺子递到她嘴边,她终于睁眼看他,他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她的眼里映着他模糊的影子,没有一丝波澜。
正在他以为她会再度阖眼对他视而不见的时候,她微微张嘴喝下了他勺子里的半口粥。
他的手抖了抖,面上却分毫不显。他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坐在他怀中,开始不紧不慢地喂她喝那半碗热粥。
“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他替她揩了揩唇角,“他希望玖兰家的企业能平稳的交到玖兰枢手中,所以在动手之前就将家族的股份相继转移,主要是我与Edward。”转移过程中产生的利益份额自然便归他们所有。
她似乎突然看了他一眼,“所以,当年,白鹭家做了什么?”
“白鹭辛联合元老院囚禁了玖兰李土三天,杀了小萍——就是那个他在战场上救下来的婴儿。”
她闭上双眼,“……支葵千里?”
他轻叹,“是。”
因为蓝红双眸的异像,因为玖兰音诡异的传说,因为双生子的诅咒,因为没有止尽的欲望……
竟让人生出不该有的贪念,妄图据预言中的力量为己有,不惜以最卑劣的方式攫取血脉中的力量,所以,才有了支葵千里……
“呵,”她忍着胸口的疼痛冷笑,“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吧。”
“是,”他微微眯眼,“我早就告诉过他,元老院固然不可信,纯血种才是最大的诅咒,虚与委蛇不是长久之计,长此以往必有大祸。
“堇娘,你也知道,血族因早年与神族的纠葛,于天道上从来坎坷,Edward以子嗣为代价保全族人,从此欧陆的血族再无胎生子,如无异变,力量代代递减。我父亲早年与神农氏的约定,是圈禁云朔,永世不出,如果不是我母亲……”
而东瀛的血族,觥筹交错的浮华安宁下往往掩藏着灭族的倾天大祸。
表面静如死水,其实早已人心涣散,要么苟延残喘被人踩在脚下,要么踩着别人呼风唤雨,这样的家族,与天罚不过一线之隔。
她靠在他的肩头微微喘息,“你们一早就选定了枢?”
“不是,”他的下颌揉过她的发心,“我们只是选了他,他选了玖兰枢。”
走到那一步,只有英雄才可以力挽狂澜,没有英雄,就创造英雄……始祖的力量,“皇族”的出身,只差一点——一个罪恶滔天妄图倾覆全族的仇人。
又有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中跌落,姬允轻轻叹息,低头用鼻尖轻柔地蹭去她脸上的泪水。
其实是他选择了玖兰李土,Edward选的是玖兰音……可惜,这个女人折在了情上……
风朗天清,纵然朔风寒冷,却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苏寻看着与自己在折堇家门前不期而遇的玖兰枢道长等人,心想如果昨夜他便跟着姬恪过来,这群人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理由跟他大半夜的在这里巧遇。
不过,那又如何?
这府里阵法套着阵法,最后坐在折堇对面喝茶的人不还是只有他一个?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则是今日一反常态穿了一身黑衣的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