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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迷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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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和锦和明绰又干了一杯,和锦已经有点迷糊了:“我说,几年不见,你酒量见涨啊。”
明绰笑饮一杯,烈酒入肠化作一团火,烧得人四肢百骸暖洋洋的,“你的酒量却是越发的差了,说明你日子过得不错啊。若无忧解,何必杜康。”
和锦:“哪儿的话,我是没碰见好酒友。至于你,你的忧愁我也想的到,要我说,你这是自讨苦吃。自作孽,活该。”
明绰放下杯子:“酒后吐真言,说实话,你真的觉得走到今天都是我的错?”
“对啊,如果你一开始就不蹚这潭浑水,就不至于今日。前几年我见你,你还好好的,所以我也没开口,到了今天我就得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绰叹了口气:“你跟我来。”领着和锦起身走向了这间简朴大气的房间一角,轻踏两步,墙边书柜倏然一开,竟是一件密室,明绰轻巧地踱步进去,身影就消失无踪了。
“搞什么鬼?”,和锦嘀咕着,也跟了进去。
视野一转,这间密室乱七八糟堆了不少东西,看起来还挺私密。明绰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精美的匣子,里面是一卷陈旧的卷轴,很是有些年头。明绰小心展开,画面一角是落叶缤纷的秋景,待画轴完全被打开之后,露出了个人影,画的并不细致,但感觉很熟悉。
启国开国之君的谋臣,后来的相王——洛佩,明绰三百年前的样子。
“颜颂画的?”,和锦眼尖,隔得老远
“不然呢?”,明绰叹了一口气,“十多年前我来启京逛了逛,算是故地重游,没想到把我十几年的光阴都逛了进去。”
十六年前,启京灯会
启国地处北方,物产贫乏,没什么娱乐,因此平日里的生活无趣得很。这时节日和传统就显得尤为重要,每逢佳节,人们都要发泄发泄玩乐的情绪。启朝一年四季均有节日,最热闹的大概就是元宵了。
启国京城的灯市是天下闻名的。有大诗人这样描述元宵节燃灯的盛况“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不过其描写犹嫌不足,比不上另一首更绚烂更璀璨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来得贴近实际。
此时启国权力顶层微妙的局势还未深刻影响到下层人民的生活,大街上早早就缚好了灯山、棚楼,山楼上下,灯烛数千盏,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五彩瀑布最是壮观,用轱辘绞水上灯山尖高处,用木柜贮之,逐时放下,如瀑布状,在两侧彩灯照耀下五光十色,绚烂至极。
一群垂髻小儿目不转睛地围着看,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也凑了上去沾沾热闹的节日气氛。毕竟刚从戎马刀枪中回过神来,眼看着当初的理想并不全成为了泡影,心里头还是有些欣慰的。
文帝近些日子越发昏沉,朝堂上的事烦的他夜间几乎不能入眠,此间微服出来透透气缓和心情,一眼就看到了最大最显眼的灯瀑。文帝被挑起了兴致,在护卫的簇拥下凑近了人群,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就这样,”,明绰一摊手,颇为无奈,“我和珍藏在皇宫里三百年的一副古画里的人一模一样,那个人还是个传说,而且皇帝做梦都想有个能人出现帮帮他,大过节的梦想突然就成真了,这个皇帝还有点迷信……”
“所以你就答应了?”和锦不可置信。
“一开始我装作受宠若惊的可怜样子希望蒙混过去”,明绰踟躇着,“可后来,我想了想,反正也无事可做。”
或者,对他来说,自从重回人世,他一直都是这茫茫天地中的一缕幽魂,不会长久驻留人间,也找不到归处。
当时答应皇帝去匡扶这江山,原因除了那些暗藏在心里的目的,更多的也是自己的不知所措。
只能从最擅长的地方找到存在感。
明绰看着画:“我一直在想,上天为什么要让我再活一次,洛佩的一生,风光无限过,也身陷囹圄过,即使从半空中落到大地上,也有肝胆相照的知己,有情真意切的朋友,也有值得钦佩的对手,足够精彩,我还有什么好遗憾?”
“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明绰不语,要说他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启均给他的无形之刀,痛彻心扉却又无可奈何。他也曾反思过,是不是自己太过张狂,自以为仅凭自己的天赋和能力,就能战胜世间的一切规则,但最终,规则就像弹簧一样,将反抗它的人狠狠弹开,无一例外。
“如今思来,一场迷梦啊。”,明绰下定了决心,“这一场大梦也该醒了。”
原吉原大人此时心中惴惴不安。
他本来是极为崇敬那位选贤举能,大公无私的明相的,后来他自己又深受明绰知遇之恩,逢人说起明绰来,毕言之恩相,加之为人较真但并不迂腐,有好几次那些所谓的清流没事找事贬斥明绰胡作非为,有违礼法的时候,他都是毫不客气地怼上那些不知所谓的言官。
上任这几年来,原尚书深觉户部主事的不易,心里更加佩服明绰的精明强干,能在一片混乱,分身乏术的局面下把国家治理得生机勃勃,国富民强。
年末事务繁杂,他忙的晕头转向,也有心向明绰学习一二,就翻了翻明绰理事时的档案,没想到这一翻,就翻出了大问题。
皇上的御书房里集结了一派臣子,这些人都是和锦亲征四年来收纳的心腹,有年轻的新贵,也有浸浴朝廷多年的老臣,有治世的能臣,也有杀敌的武将。
这些人有些明绰是知道的,他也鼓励小皇帝揽权的行为,有时候还会向皇帝推荐一些好苗子。毕竟这也是当初他教导他的学生治国理政的一部分内容,不管是防奸臣乱政,还是避免外戚之祸,手里抓着权柄是必要的。
一位出色的帝王可以文治武功一窍不通,但必须要有掌控那些出类拔萃的人的能力,至少得能分辨出鱼目和明珠。
不过启郁从小就要强,一直很争气,又有明绰孜孜不倦经年累月地言传身教,识人善用之能颇有明绰的风范,让一干臣下很是欣慰。才四年就能在明绰的压制下有了这样的成果,的确是少年英才了。
原吉知道新皇年少深沉,颇有手段,将来必会是一代明主,但现在毕竟还年幼,根基不足,事事都要仰仗明绰的协助,没想到他已无声无息地积累了这么多的实力了。
心下敬佩之余也有些隐忧。
在他发现明绰某些不能言道的行事之后,震撼过后,心里也暗暗想起一个被众人遗忘或者说刻意忽视的事实。
他们崇敬明相,固然是因为他本人极有能力和气度,但归根结底,他扫除奸佞,富国强兵,忠君爱国……都是占着大义的。
但若是他有朝一日违背了大义,那他现在的行为就叫做强横欺主,肆意弄权,也成为了他以前所铲除的奸佞。若真是如此,那些忠于他的人要如何自处。
而皇帝是这样有手段和掌控欲的一个人,随着年岁渐长,根基渐稳,他眼里能容得下这颗沙子吗?
作为率先揭开这一切的手,原吉此时的心里是极为不平静的,他以前不管弹劾过多少权高位重的大臣,都不曾不安过,因为他坚信他所坚持的是正道,但现在,他也不知道他所做的是对是错,会把这个国家的命运带向何方。
若是明绰知道他此时的纠结,必会心里嗤笑一声他的自作多情,这跟原吉并没有多大关系,一切都是必然,没有这件事也会有下件事,那该发生的一切依旧会发生,历史冥冥之中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