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清风》梁晏戈

1、初见

　　那一年，朗月不过是街巷里的毛头小子，每日无忧无虑，今日抢这家孩子的吃食，明日夺那家孩子的新奇玩意，隔三差五的总有街坊邻居领着自家惨兮兮的孩子气呼呼地找上门来说理。
　　“还给人家！”朗月他那个总考不中的书生爹气急，揪住朗月的耳朵，也不顾文人的儒雅形象，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三天两头给我惹事儿！”
　　朗月呲牙咧嘴，连声讨饶，但过了两天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城里来了一个戏班子，在城口搭起了戏台子，每日锣鼓喧天。朗月很想去凑个热闹，奈何自家爹爹觉得那是上不了台面的下九流，从不去看。朗月撇撇嘴，在心里暗暗腹诽：切，自己也不过是个穷书生，家里都穷的叮当响，还嫌弃人家。
　　偷偷摸摸约上平日和自己玩的最好的小胖，两人一合计，跑到城口看大戏。仗着自己是小孩子，两个人如同泥鳅般钻到人群前面，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看起来。
　　看过了武生翻跟头，看过了老净吹胡子瞪眼睛，锣鼓响，旦角轻盈着步子上场。
　　“那个姐姐好漂亮！”小胖眼睛亮亮的扭过头对朗月说。
　　舞台上那花旦一翻袖，一福身，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朗月也不答他，入神地听着，虽不懂那唱词，但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入了朗月的眼，再也挪不开。
　　一曲罢，众人喝彩，那花旦福身作揖，便下了台。
　　朗月拉着小胖：“走！”
　　“干嘛？”小胖云里雾里，不知其意。
　　“哎呀，跟我走就好，哪来那么多闲话？”朗月不由分说，拉上小胖，在人群里穿梭。
　　七拐八拐，两人来到后台，朗月拉着小胖蹲到大柜子后面。“朗月，你这是？！”小胖瞪大了眼睛问。
　　“嘘！小声点，被发现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朗月恶狠狠地威胁着，顿了顿，又说：“我想看看那美人姐姐。”
　　“你…”小胖咽了咽唾沫。
　　“你在这里放哨，有人来了就学耗子叫，弄点声响出来……”
　　“为什么？我也想去看！”小胖不满。
　　“嗯？”朗月扬了扬拳头：“总要有人放哨。”
　　小胖缩了缩脖子：“你，你快点。”
　　现在应该都在前面讨赏钱呢，这应该没啥人。朗月站起来，慢慢往前走，看见不远处有灯光，便放轻了步子，悄悄扒在门框上探着头往里看。
　　铜镜前，那美人姐姐正细细地卸着戏妆，眉目如画，江南烟雨也失了色。
　　朗月看得怔住了，不知不觉地倚住门，却不料那门没关紧，电光火石之间，朗月已经摔在了房里的地上。
　　那美人一惊，转过头看他，正准备叫人，朗月却张着嘴巴傻乎乎地笑了起来，憨憨道：“姐姐，你好漂亮。”
　　那美人看着还趴在地上憨憨看着自己的朗月，心中微动，把他扶起来，开口道：“我可不是姐姐。”
　　清明朗润的声音，却怎么也不该是个女子能发出来的。
　　朗月一愣，腿下又一踉跄：“你，你，你是个男的？”
　　那人点点头，顶着一脸残妆，脸上带着一丝看尽世态炎凉的嘲讽。
　　朗月咽了口唾沫：“那你，你，也漂亮。”顿了顿：“你这么漂亮，还知道扶我起来，也不叫人抓我，你，你是个好人……”
　　那人眼角弯弯，笑了起来。
　　朗月看的怔愣：“你这么漂亮，人也好，我喜欢你。”
　　那人还带着笑意：“哦？喜欢？你才多大？”
　　“我都十三岁了！”朗月刻意地挺了挺自己的腰板。
　　“哈，是个小男子汉了。”那人又笑一笑。
　　门外响起了小小的耗子声，还有些小动静。
　　“你，你叫什么呀？我以后还来找你。”朗月听到了，连忙小心翼翼地问。
　　“你叫什么？”那人反问。
　　“我叫朗月，你可记好了，朗月。”
　　“朗月？好名字。那我叫清风，你也记好了。”那人盯着他的眸子道。
　　“嗯，清风。我还会来找你的。朗月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红绳子：“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送给你，你可不能忘了我啊，清风。”
　　“这…太贵重了，我要不得。”那人推脱道。
　　门外的声响越来越大，朗月有点急，二话不说往清风手里一塞：“我走了！” 便一溜烟不见了。
　　门内的人看着手里的绳子，似笑非笑。
　　不一会，戏班的杂役进来了：“泽熙，你刚刚和谁说话呢？”
　　“啊？”泽熙回过神来：“没有啊，你听错了吧。”说罢就自顾自地卸妆，把那条红绳藏进了袖子。
　　那年初遇，朗月十三，泽熙堪堪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