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的爱情》1观沧海1

2、糟糕的一天

　　白璧游大学学的工商管理，这专业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屁·用没有。毕业等于失业。

　　好在白璧游嘴皮子溜，大学期间参加了不少辩论比赛。有时候赢，有时候输，但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参加比赛锻炼了白璧游的厚脸皮。

　　毕业的时候白璧游把这些参赛经验都写进了简历里面，还给他们编辑了一些听起来不知所云的名字，成功了唬住了公司的人事经理。

　　面试的时候，白璧游又靠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进了一家500强，在公关部工作。

　　公关部跟公安部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干活的活计差不多。

　　公安负责维护社会秩序，保障人民安全。

　　公关呢，负责维护公司形象，保障公司跟客户的友好关系。说得再直白点，公关就是负责给公司擦屁·股的。

　　有一回，公司旗下的一家商场卖出去的桃子有问题，顾客吃了食物中毒。桃子拿去检测，农药残留严重。

　　一般情况下，只要同一批次的桃子下架，然后更换供货商即可。但没想到，更换供货商的决定居然闹出了人命。

　　种植桃子的农户听说因为农药残留被退货，十分激动。为了证明他们的桃子没问题，农户现场直播吃桃以证清白。但魔幻的是，农户在吃桃子的时候，居然被家里突然发疯的狗吓得噎住，没人救，死了。

　　视频在网络上引起巨大反响。

　　大批网友痛骂白璧游他们公司罔顾农户性命，吃人血馒头。

　　公司公关部紧急行动，一部分准备新闻通稿公布公司处理方针，一部分下乡前往农户家代表公司慰问农户，顺便调查农药残留的真相。

　　白璧游当然被派往乡下。去乡下不可怕，白璧游本来就是乡下人，但可怕的是，出发当天，白璧游大姨妈来了。

　　白璧游在大巴车上疼得直冒冷汗，给梅竹峰打电话诉苦的时候，说话都没力气了。好在梅竹峰十分体贴，早就在白璧游的包里装好了姜茶和暖宝宝。

　　梅竹峰在电话那头心疼不已：白白，你晚上一定记得热水泡脚。等你回来，我好好给你揉揉。我们白白辛苦了。

　　梅竹峰的安慰纵然窝心，但实际上于事无补。不过白璧游已经很满足。

　　下午四点的时候，大巴车终于开进果园。

　　果园坐落在风景秀丽的半山腰，闻着沁人心脾的桃子香，白璧游稍有好转。

　　然而她半分钟也不敢耽误，跟在产品经理后面拿相机拍照，摘桃子送去检测，采访农户遗孀，参观储存冷库，察看验货单。

　　半天忙下来，已然深夜。

　　但事情没完，他们还得拍摄公司领导送钱给农户遗孀的重要画面。

　　然而不知道天意如此还是机缘巧合，公司领导居然没能按时出现。

　　公司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是，领导汽车在山脚下抛锚了。

　　必须得有人去接领导。

　　大家都累坏了，谁都不想去，纷纷找借口逃避，只有刚拉完肚子从厕所回来的白璧游，成了那个倒霉蛋儿。

　　白璧游肚子正难受呢，她当然也不想去。

　　白璧游：我大姨妈，肚子疼，走不了。

　　产品经理听完她这话咧嘴一笑：小白你这借口有人已经用过了。不管用。

　　白璧游：我真肚子疼。

　　产品经理：你赶紧去把人接过来。来的是陈副总，他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别去晚了挨一顿削。

　　白璧游：我真肚子疼。

　　产品经理：知道了，疼也得去接领导啊。

　　就这么一句话，把白璧游大发了。

　　白璧游下山的时候把陈副总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来到山脚，她望了望没看见什么公司的车，打电话联系人，电话一接通，对面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白璧游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肯定是那位陈副总的秘书或者司机，于是上来就是一顿火。

　　白璧游：M的，你在哪呢？光说你在山脚，我怎么找得到你，赶紧把车开过来，我在进桃源村的入口那里。

　　白璧游说完挂电话，一秒钟都没耽误。

　　此时肚子又开始疼，白璧游脸色煞白，暖宝宝用上了俩也不管用，白璧游不得不蹲在地上。

　　夜晚凉风飕飕，白璧游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这外套还是早上出门的时候，梅竹峰非得要她穿上的。

　　不多时，陈副总的车终于开过来。副总从驾驶座上下来后，白璧游冲他又是一阵骂。

　　白璧游：你车修好了怎么不知道说一声！我从山下下来一趟跟去鬼门关转了一圈似的，你能不能配合一下，不要在这种时候添乱？！赶紧走吧，都等着你们呢。

　　白璧游先于副总上了车，上车之后见车里没人，不由得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副总呢？

　　坐在驾驶室上的副总不咸不淡地回道：是啊，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呢。

　　白璧游：我靠，有没有搞错！一群人就等着给他拍照呢！他怎么能……

　　说着说着，白璧游猛然意识到，哦，这司机就是那位陈副总。

　　有一瞬间，白璧游恨不能把自己舌头咬掉。她的嘴怎么那么贱呐。

　　这事全赖他们公司有两位副总，一位是年过半百的老陈副总，一位是董事长的儿子太子爷小陈副总。

　　产品经理说来的是陈副总，白璧游理所当然地认为来的肯定是老陈副总，万万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小陈副总。

　　上山路上，白璧游后悔的大气不敢出。谁知那位陈副总却像看出了她的懊悔似的，一个劲儿地跟她说话：你是不是刚进公司？

　　你哪个部门的？

　　你是不是没有见过我？

　　你知道你这样跟我说话，让我觉得很不愉快吗？

　　我不是故意要给你们添乱，我是跟着导航来的这里。导航给我带错了路。联系你们的时候，我车在沟里。因为走运碰上了一辆拖拉机，我才能出来的，不然咱们这会儿还得在山下待着。

　　你这工作态度得改进。你们领导是谁，员工基本素养教育没有做好。

　　白璧游从来没见过这种领导。

　　人家都是事后算账，他这好，当面计较起来了。

　　白璧游不由得暗自嘀咕一句：二世祖。

　　小陈副总：你说什么？

　　白璧游：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小陈副总：有什么话光明正大说出来，嘀嘀咕咕算什么。中国人就喜欢这样，当面装孙子背后嚼舌根，虚伪。

　　白璧游既尴尬又不忿，但再也不敢怼回去。

　　回到山上，产品经理一看来人居然是小陈副总，马上屁颠屁颠跑过来。

　　头一句话是批评白璧游，『来的是小陈副总，你怎么不早通知我？』

　　白璧游当即就想骂回去：来的是谁你比我更清楚吧！但白璧游忍了。她要是一冲动说出来，等回公司，产品经理立刻给她穿小鞋。

　　产品经理腰一弯，手一伸：经理，您一路辛苦了。听说您车出了故障，身体没事吧？您先这边请，喝口热水，歇歇脚。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您待会儿只要把钱交给那位大娘就行。

　　小陈副总：水不用喝了，去见人。

　　产品经理：经理您一番舟车劳顿，还能如此马不停蹄，敬业之精神，真是叫我等自愧不如。

　　小陈副总：你是在拍我马屁？

　　产品经理：呃……

　　一旁的白璧游不厚道的笑了。

　　小陈副总怼她：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陈副总说完大踏步离开。

　　剩下白璧游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那里。

　　产品经理暗暗骂了一句：呸！

　　『对于公司轻率的决定给您造成的伤害，我们深表歉意。这点钱是我们的心意，虽然远远不能弥补您的损失，但希望能略尽绵力。还请您务必答应继续跟我们签订收购合同的请求。合同期限暂定十年。您看？』

　　小陈副总将包了十万块的红包递给农户的老婆。原本绷着脸的农户老婆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农户老婆抽泣着：不，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们。

　　小陈副总拉着农户老婆的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

　　农户老婆：你说跟我们签十年合同。是什么意思？

　　小陈副总：就是往后十年，不论你们家桃子收成、质量好坏与否，我们公司的商场全盘接收，而且会以市场最高价全盘接收。

　　农户老婆：合同什么的我不懂，你给我写份保证书。

　　小陈副总：合同我们会准备，保证书也会准备。

　　听到这话，农户老婆也不哭了，也不嚎了，甚至笑了起来：他们都说你们不是东西，其实你们挺好说话的。

　　小陈副总给农户老婆赔笑。

　　临走时，农户老婆非要给小陈副总摘点桃子。硬是头也不回的进了桃林。

　　产品经理很不高兴，说道：龌龊。我们刚来的时候拿着镰刀吓唬我们，让我们滚蛋，收到我们的钱了立马变脸。真是无耻的乡下人。我就说她闹只是为了钱。

　　跟着产品经理一同过来的两个同事对此不置可否。

　　跟白璧游同组的同事小房则反驳道：十万块对山里的人家来说是一笔巨款了。人家高兴无可厚非，单靠卖桃，她什么时候才能攒下10万块？

　　产品经理：照你这么说，她老公的命在她眼里还不如十万块？

　　同事小房：实际上她老公确实不如十万块钱来的实在，不是吗？

　　产品经理：你们女人心真狠。

　　同事小房：还不都是被蠢男人逼的。

　　产品经理：说事归说事，别指桑骂槐。

　　同事小房：我又没说你。

　　两人就此吵了起来。

　　白璧游急着去上厕所，没有加入他们的争论，但是心里也有一番看法。她觉得农户老婆没错。

　　老公死了固然难受，但老公的死却大大改善了她的生活。她高兴是应该的。

　　虽然从道德上来看，她似乎很没有良心。

　　一直低头看手机的小陈副总突然插了一句话：农户老婆没良心没什么不好。天底下没良心的人多了去了，包括你们。否则，公司就不止赔10万块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几句话，如寒流过境。

　　上一刻还争的你死我活的小房和产品经理，这一刻默契地握住了彼此的双手。

　　可惜去林子里面上厕所的白璧游没有听见小陈副总的这番见解，听见了或许对他有所改观。

　　等了半天不见农户老婆出来，小陈副总看了看时间，对产品经理他们道：抓紧时间联系采购商，去看一下质检流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今天之内必须有个结果。

　　产品经理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颤巍巍问道：今天之内？经理，现在已经十点了。

　　小陈副总：我的话有歧义还是你听不懂中国话？

　　产品经理即刻立正站好：马上办。

　　产品经理带着他的手下离开。小房也跟着他们一块去了，他负责拍照，不能不跟。白璧游上厕所还没回来。但小房本来想说等等白璧游，但他又怕小陈副总发火说他们磨叽，就没敢提。

　　他默默给白璧游发了一条微信，说她如果现在还不回来，等会得跟小陈副总的车走。

　　彼时白璧游正忙着换姨妈巾，没注意小房的微信。等她终于收拾好出来，果园里面已经没人了。

　　白璧游顿时傻了眼。

　　她赶忙拿电话，坑爹的是，电话没信号，没法上网，没法打电话。

　　她用的是苹果手机，苹果手机什么都好，就是信号差。在城市里没妨碍，到了山里，这个缺点就变得特别明显。

　　黑漆漆的夜风里，白璧游欲哭无泪。她小时候独自走夜路被狗追着咬过，打那以后特别怕黑。梅竹峰知道她这毛病，从来没让她一个人走过夜路。

　　但现在梅竹峰远在天边，别说手机没信号，就是有信号，他也帮不上忙。

　　白璧游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下山。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走了不多时，大雨突然倾盆而下。

　　山路虽然是油漆路，但依旧泥泞。没走多久，白璧游的鞋子便彻底毁了。她又冷又难受，梅竹峰让她穿的外套也不再管用。远处不断有野兽的嚎叫传来。白璧游感到了绝望。

　　就在这时候，迎面一道温暖的灯光照了过来。

　　但白璧游却不敢冲过去招手。

　　少女半路拦车，结果被奸·杀抛·尸的新闻每日上演。

　　白璧游可不想上贼车。

　　但那辆车却停在了白璧游跟前。

　　车主从车上下来，像救世主降临人间一样。

　　这位救世主白璧游还有点熟。

　　小陈副总，公司董事长的儿子，她领导的领导。

　　小陈副总叫她上车。

　　白璧游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但她沉重的双腿、痛苦的肚子，冰冷的手脚，促使她跟资本主义的豪车低下了头。

　　她上车了。

　　车内非常宽敞。味道也很好闻。真皮座椅非常舒服。小陈体贴地开了空调。白璧游很快暖和起来。

　　下山途中，小陈见白璧游脸色苍白，关心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小陈的关心让白璧游毛骨悚然：『我没事』

　　小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自大狂妄，爱揭人短，还虚伪十足？

　　白璧游：没有。

　　小陈：你否认的如果再慢一点，或许我会信你。

　　白璧游尴尬不已。

　　小陈：我就是故意的。中国人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如果我也遵循同样的游戏规则，时间一长，我会习惯。但我不能习惯。我得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我必须打破他们的游戏规则。拆穿他们的虚伪或者让他们下不来台。

　　对于他的坦白，白璧游万分惊讶。

　　小陈：我很欣赏你，敢当面骂我的你还是头一个。

　　白璧游：谢谢领导夸奖。

　　小陈：你没有必要跟我这么客气。

　　白璧游尴尬一笑。

　　或许是看出了白璧游的尴尬，随后小陈没再说话。

　　在暖意的包裹下，白璧游肚子的疼痛逐渐有所好转。看着车窗外不断流下来的雨滴，白璧游竟突然生出来许多前所未有的委屈。

　　她出生在普通人家，家里不富裕，没有车，所以她很少坐私家车。

　　工作后她偶尔会坐出租车，但是那些车里面通常有烟味、酒味，汗臭味，脚臭味等奇怪的味道，而她对味道非常敏感。

　　梅竹峰爱她，疼她，会在她难受的时候陪她，哄她，但是梅竹峰无法像现在一样，在她绝望的时候，给她提供一辆舒适的轿车。

　　白璧游为自己的无能和出身感到悲哀与委屈。尽管她努力工作，但她却摆脱不了寒冷和肮脏。

　　今晚，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金钱的魅力。

　　温暖与舒适，这就是金钱。

　　这也是她动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