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天涯》sybil

3、第二章：半生缘尽

　　他们一直一起往南行走。
　　越过丛林是山地，越过山地是城镇，但是没有归路。很多年以后，流光不会记得自己是怎么在那样的日子活下来的。
　　但一切不是梦境。

　　多年以后，她在某个梦境里面醒来。
　　当双手布满老茧，当柔美的双眼覆上阴沉的狠厉，当憎恨的心再一次让无法自主的双手缠绕上少年早已不再纤细的脖颈……
　　她始终不曾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母亲死去的瞬间把两个冤孽一起杀死。
　　如果上天能给她选择，她怎么会选择像这样活下去？

　　男人用轻浮的唇亲吻她白皙的颈，因纵欲过度而显得异常浑浊的双眼让流光有一种极度的厌恶。
　　但是她却可以一直微笑。
　　你看，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以忍耐。爱……或者憎恨，皆是如此。
　　所以当任何男人从她身上爬起，当手握利器的手刺穿谁的背，割破谁的喉，她都不会觉得痛苦。就像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把那叫做七月的小兔子一点点剥下皮，除去内脏，然后让鲜血混作一锅腥臭的汤。
　　不会痛苦。
　　直到她遇见那个男人。
　　她一生都不曾遇见一个好男人。至少对于她来说，再好的男人都没办法成为属于她的一个好男人。
　　流光到十八岁的夏天，都还是个愚蠢的笨女人。哪怕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任何人，哪怕她对谁都是一副冰冷淡漠的模样，都不能否认她是一个笨女人。
　　笨女人赌什么都是输的。赌情输情，赌爱输爱。赌自己便输掉自己。
　　所以她会把自己输掉，竟然是那么一件理所当然完全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个男人一点余地也没给她留下。
　　所以多年以后她又回到了母亲死去的那一天。她的身上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苦练多年的武功已经俨然无踪，她脆弱得比六岁的小孩都不如，而身上是杀戮放纵多年留下的伤病。
　　那么多年她一直像个妓女一样活着，而最后终于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妓子。
　　这一天她明白了，拥有狠厉的外表，就要让心也变得同样狠厉。可惜她始终明白得太迟，而在明了的最后，她的心依旧背叛了理智。
　　熟悉的少年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仿佛又听见了流月流星欢快的声音，甜甜地叫着姐姐。母亲说着低低的叮咛：“流光，流光，你要好好照看弟弟。”
　　她轻轻地回答：是。
　　这样一个承诺，许下的就是半生。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少年轻快而坚定的笑语：“我可从来没有过什么姐姐。”
　　那笑声渐渐远去，她低声对自己说：我又哪里有过什么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