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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终章 ...


  •   三日后。
      宋时做梦了,她看到父亲魂飞魄散,在那么刺目的太阳下,父亲的魂魄忍受不住炙烤,化为点点尘埃,落入尘土,飞进火中,飘进池塘……她去追,散尽修为也没能抓住一点点……虽是梦,但当时她的无助与绝望却是真切的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猛然间她抓住一样东西,不……不,这不是父亲!她突然醒了,大口的喘着气眼神空洞,仿佛吸进去了一切,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楚珩拂去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落下一吻,明显感觉怀中的人儿身子一僵,他松开她,轻声道:“天快明了,别睡了。”万一再被吓醒了呢?
      宋时胡乱点点头。
      “阿时,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非要进竹林,结果我陪你进去了,我们如何也出不来了。”
      宋时不记得了,却点点头,这是她从小就喜欢的男人啊,她怎么能伤他的心呢?
      “我们走散了,很快,我被救了出来,而你,在一个月后,自己走了出来。”他低头,正好看见她乱乱的头发,他伸手,替她理着,接着说“阿时,你真坚强。”
      “阿时,你还记得……”他说了好多好多,宋时一件也记不起,只是轻轻点头。
      楚珩知道,她在骗他。
      天亮,楚珩要去上朝,宋时正要起身服侍他穿衣,却听他说:“再休息会儿吧。”她乖乖的躺下,十分听他的话。
      宋时又躺了一会儿,就唤来宫人替她更衣梳妆,宋时望着镜中的人儿,有些发呆,好几日了,她都没睡的安稳,虽然妆容精致,可未能掩盖她眼底浓重的黑影,加之本潋滟的眸中多了疲惫,她本是十六岁的年纪,却让人瞧着不真切了,倒像三十六岁那样正为烦心事操碎了心。
      “娘娘,”宫女小跑进来,低呼“皇后来了,眼下到了门口。”
      宋时叹了口气,早知道她回来的,高估她了,竟然来的如此早。她起身,迎到门口,却不肯再往前走一步,她瞧见谢迟一套金色绣牡丹的宫装,赤金步摇安静的垂在耳畔,果真有一国皇后的气势。“臣妾给皇后……”宋时的礼还未行完,便被款款而来的谢迟扶住“妹妹身子不好,就不要见外了,外边风大,妹妹别着了凉。”
      “谢皇后。”宋时被毫不见外的谢迟拉近了屋,这些宫人们都有眼也有脑子,便没跟着进去。
      “妹妹,皇上这几日身子不好,妹妹又如此得皇上信任,应多劝劝皇上,切莫累到自己。”谢迟顿了顿,美艳的脸上划过幸福“眼下姐姐怀孕,妹妹还得多多关照后宫之事。”
      谢迟怀孕了?宋时的手紧紧攥着茶盏,似乎不觉一点烫手,她只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凝滞了。楚珩表面上很宠着她,可他,从未碰过她,谁又知道,他的宠爱不是为了赎罪和显示自己帝王的胸怀呢?
      宋时不说话,却见谢迟看着她,全然没有刚刚的高贵典雅,她一字一顿,轻轻说出了几个字:“宋时,本宫才是他的妻,而你,不过是他的一个妾,卑微下贱。”谢迟对她露出了胜利者的笑。
      宋时垂眸,不让人瞧见她眼中的痛苦,妾啊……原来她就是帝王的妾……楚珩啊……你站的那么高,我一辈子,也无法企及……
      谢迟确实怀孕了,确是楚珩的孩子。
      楚珩下了朝,正批着折子,神情专注,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一旁的太医,“朕这几日睡的不好。”
      长胡子的太医跪在一旁,正等着皇上伸手,他好把脉,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皇上有伸手的意思,他恭声道“皇上,老臣给您把脉吧。”
      “不必。”简单明了。太医没敢再问了,正想写个温和点的方子,虽见效慢,可对身体无害,而楚珩自小身子不好,这方子极适合。
      “朕要立即见效。”有些清冷。
      ……太医手一抖“老臣遵命。”谁敢忤逆皇帝呢?这个帝王虽年轻,可正是因为年轻,手段才极其狠厉,登基那日就除去太史令,太史令宋大人可是个正直清廉的官,深得先帝信任,就这样被新帝散尽魂魄,这样也就罢了,不久他又册封了宋大人的独女为贵妃……
      他是赎罪呢,还是真的沉醉在这宋贵妃的美貌中呢?
      晚上,楚珩并未去看宋时,而是去了皇后的中宫。宋时本不敢让他来,她哭了,眼睛红肿,如果真的见了他,该怎么解释呢?
      宋时刚想去找陆凉城,却听宫女道:“娘娘,皇上给您送来了安神的药,您快喝了吧。”
      安神……原来他知道自己睡不好。想到这,她心里有点安慰,端起褐色的药汁仰头饮尽。宫女退下,宋时施法,一个同她一模一样的人便躺在了床上,她避开宫人与巡逻的侍卫,走向竹林。
      “陆凉城,”宋时推门,怔住“你……你今日怎么睡这么早?”
      陆凉城听见门声也是一怔,指间凝聚的真气渐渐消散,缓缓拉了拉被子,清澈的声音中有些笑意:“有事?”
      宋时本有些不好意思,再怎么说自己闯入美人香闺也是个罪过,但见他不在意,她也不再矫情了,便自顾走了进去,坐在矮榻上,望着月亮出神,由于眼睛有些肿,她望一会儿便揉揉眼。
      床上的少年已披上衣衫,走到她面前,俯身道:“他让你哭了?”
      “嗯?”宋时反应了一会儿急忙否认“我没见他。”
      “嗯。”
      “这几日……我已经没有药了,他神智似乎清明了许多。”她一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是来拿药的。
      少年取过一旁的裘衣,为她披上,许久才道“不必了。”药量足够。
      “哦。”宋时起身,取下裘衣递给他,正要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谢迟,怀孕了。”
      陆凉城看着她的眼睛:“你想让她生下吗?”
      宋时眼中闪过慌乱“我……我想留下他的孩子。”
      “好。”留下便留下,我听你的。
      语尽,少年清澈的眸子骤然一缩,他拉开宋时,指尖的真气穿透一抹浑浊的透明,他蹇眉,“你先走。”说着,他看看天上月已然变成了血红,血月,是这阵中最凶险的昭示,血月出,百鬼夜行,妖魔饮血。
      宋时不顾他的话,和一只妖缠斗起来,她修习不多,本就无法招架这些层层叠叠的妖物,现下又因是女子,体力不支,被一只鬼从后边咬住了肩,这鬼正吸她的精气,汩汩鲜血像小溪般蜿蜒,她疼的咬牙,却无法摆脱前面几只,更是无法顾及后面的了。
      突然感觉肩膀放松,陆凉城一手搂着她,另一手击散几只扑上来的妖鬼。他封住她几处穴,“你走吧。”
      “不。”这里的鬼这么多,他一个人怎么招架得住?
      陆凉城觉得有些好笑,多一个人,只是多了一个受苦的罢了,这么多年,他都能坚持得住,还怕再等几年吗?“阿时,你走吧,楚珩……从今以后是你的了,是你一个人的。”你还得好好的,和他白头偕老。
      宋时一怔,看着少年温和清澈的笑意。陆凉城身子一震,背后有鬼咬住了他,正贪婪的吸取他的修为,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等着她的答复。
      宋时被他护在怀里,没有一只妖和鬼能咬住她,宋时垂眸,恰巧望见他微开的衣襟,本该无暇如玉的皮肤确是布满了伤痕,是那些妖鬼……有新有旧,有的淡的快要看不出,而有的还在滴着血。宋时眼睛酸疼,却不忍心掉出一滴泪了。
      如此骄傲的少年,是许别人同情的。
      少年只是笑笑,好似这不是他的身体。
      怎么夜晚如此漫长?宋时祈求着,红色的月亮,你快落下吧……
      黎明,妖物都散去,少年已然没了力气,宋时背着他,轻轻地放在床上,又翻出药,给他处理伤口。
      冷冽的白袍已被咬的如同一块破布,晕染的血仿佛开在上面的彼岸花。宋时小心的褪下他的衣服,却依然见他皱皱眉。
      “疼吗?”
      “不……”少年脸色苍白,却依然给她一个安慰的笑“我只是觉得,一个小姑娘,看见男人的身子,怎么如此淡定呢?”宋时看到他耳根泛着粉红,顿时觉得好笑,他开别人的玩笑,怎么自己先害羞了呢?
      宋时沉默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吧。”
      这句话好像锤子一般砸在少年心上,出去……多么令人心动啊,可是……他出的去吗?他觉得好笑“你明知引魂阵锁住的是人的魂,哪怕我出去时带着完整的魄,也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
      魂主人之精神,失魂,便只是一具没有生命任人驱使的木偶;魄主人之形体,失魄,便是至亲骨肉也无法认出你了。
      宋时默然。许久,她问:“可有方法破阵?”
      陆凉城笑意依旧清澈:“布阵者死,阵方可破。”
      宋时正撒药粉的手遽然顿住。蓦地,她眼中闪过潋滟,而后是空洞,她低下头,伏在少年血肉模糊的胳膊,不顾少年诧异的目光,深深地咬了进去,血顺着她的牙齿流出,她全然不觉。
      少年呼吸一滞,似是不敢相信。他紧紧攥着手,这叫他怎下的去手?许久,他轻声道:“那被咬过很多次了,很脏,你咬这儿吧,很干净。”说着,他伸出手。
      如白玉般无暇的手伸在她眼前,她毫不犹豫地咬了上去。
      少年倒吸一口气,她倒是不留情,似乎咬到了他骨头上。
      直到初阳升起,宋时的眼才渐渐恢复了清明,她被吓到了,难道他手上的伤,是她咬的?少年擦擦她妖冶的唇,笑的清澈温暖“没事。”
      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狼狈。
      初阳照着少年唇角的一抹苦笑。

      楚珩自小身子不好,皇帝便请了太史令宋大人观星象,那日宋大人急忙求见陛下,谏言皇帝设引魂阵,先帝大惊,这才得知楚珩虽有承天命,却身世凶险,需引同样有天命的人的命魂于阵中,与楚珩交换命魂,代他受劫。于是,他们找到陆凉城,并把他关在阵中十一年。
      陆凉城,是国师的长子,自小修习法术,所有人,甚至连同他的父亲,也认为他可以受住这些天劫。陆凉城从未见过楚珩,却替他受了妖鬼啃咬的绝望。
      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妖鬼缓缓朝自己围过来,八岁的陆凉城抵挡不过,绝望的被它们啃咬……天亮了,妖物们散了,他却只能躺在地上,等着伤口疼到没有知觉,他才敢起来……
      今天有她陪着,身上的伤似乎不太疼了,只是这手……唔,咬的太狠了。阿时,我怎会怪你呢?你的母亲是妖,你告诉过我的。
      半个月了,宋时都不敢去找陆凉城。她竟然同那些妖怪一般吃人了,她怎么想都觉得害怕,又那么理直气壮的咬了人家,她真不好意去了,她心里埋怨着陆凉城,他当时一掌拍死她,她也乐意。她扭头看看正认真批阅奏折的楚珩,他来这儿半月,为何不去看看他那怀孕的妻子呢?
      “皇上,你怎么不去看看皇后和你们的孩子呢?”
      “朕今日便去。”楚珩抬头,漆黑的眸中不带一点感情,空洞的让人害怕。
      宋时浅笑颔首。她给楚珩服用了陆凉城的药,陆凉城说,从今以后,楚珩只会听她一个人的。她接着问:“皇上,臣妾的父亲,也就是前太史令宋大人,他……”她鼻子有些酸,“可犯过什么错?”
      楚珩抬头看着她,摇摇头。
      “那你为何……为何要杀他?”宋时几乎在咆哮了。可楚珩不怎么配合了,他突然紧闭眼睛,似是有痛苦难以忍受。
      他扶着桌子,生生吐出一口血,瞧着他站不稳了,宋时连忙扶他到床上,楚珩神智稍稍清醒了,她看到他眼中的复杂。
      宋时皱眉,她看不懂。她有些慌乱,叫来宫人,不一会儿,太医来了,皇后也来了。谢迟扬起素手,给了她一巴掌,“宋时,你到底想如何?”
      宋时倒是不敢给她一巴掌,为着他的孩子,她也得放过她,她一贯温和的声音带着冷冽“不想如何。”
      “你,”谢迟正要发作,却被宫人拉住“娘娘,您肚子里还有小皇子呢。”谢迟美目瞪她一眼,这才作罢。
      宋时安静的等着太医的结果,像谢迟这般的女人,才有资格蛮横,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谢迟出生于百年世家谢家,兄长又是手握重兵的将军,自然敢对所有人撒娇蛮横。像自己,孤身一人,父亲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小官却也被除去了……只能独自承担这一切吧。
      太医小步从内室走出,在皇后的女官耳边说了什么,那女官神色紧张,可宋时总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女官在谢迟耳边说了什么,宋时只看到谢迟先是一怔,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很快,她的目光转为恨意,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谢迟朝宋时走过来,拽着宋时的手走进内室,宋时看到楚珩不安的皱着眉,嘴里依旧喃喃:“阿迟……”和那晚一样,他即使神智不清,却只是念着那个他挚爱之人的名字,宋时看看谢迟,复又低头不语。
      为何谢迟不是很高兴?那个她喜欢的男人,正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宋时,”谢迟转向她,迅速拔下宋时头上挽着的玉簪,宋时不明所以,还未反应过来,又听谢迟低语“你应该感到荣幸。”
      “什么……”她话一顿,心口传过剧痛,像是要把自己的魂魄穿透,她低头,那根白玉簪玉髓中已染了血,深入纹理。
      谢迟依旧握着这枚玉簪,皱眉,却刺的更深一些,她冷冷道:“宋时,当初你给阿珩下毒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结局。”
      玉簪刺进她心口,可她是妖,单伤了心脏不会致命,宋时敢做亦敢当,她嘴角扯出一抹笑“…呵,我…是做了,那……又怎样?”
      “怎样?”谢迟生气,提高声音,更是无法保持皇后的风仪了,“当然是要你来还了。两年前你的血解了他的毒,今日你的血也同样可以救他!”
      宋时觉得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你的母亲是只白鹿,”谢迟似是想到了什么“白鹿可是吉兽,她的血自然是可以益寿延年。”她拔出簪子,又道:“两年前皇上登基,我见过你母亲一眼,真可惜,本是个美人,可见到你父亲魂飞魄散,便扔下你,随着走了。”
      失去依托的宋时瘫倒在地上,她的父母……她亲眼看着他们魂飞魄散,任她怎样追也未曾抓住一点……宋时捂住伤口,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谢迟将白鹿女儿的血喂给楚珩,楚珩渐渐清醒了,谢迟才觉得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名字听的真切多了。
      他唤着:“阿时……”
      果然,即使她把他忘了,他还是把她放在了心里。那自己算什么?谢迟的泪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扑簌簌的掉下来。她素手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若不是他那日醉了酒,又怎会有这个孩子?那天她也听的真切,他捧着她的脸,凝眸许久,终于低声唤出:“阿时。”
      宋时脸色苍白,心口处是掩盖不住蜿蜒而下的血,几乎步步错乱,宫人们都不敢上去扶,因为她的眼里满是空洞,似乎要把人吸进去。
      她终于看见那个的少年。依旧一身白袍,墨发随意的垂在肩后,清澈的眸中倒映着长睫,微勾的唇角一点笑意,如此醉人。
      “陆凉城……”她轻唤一声。
      少年诧异抬头,急忙跑过来扶住虚弱的宋时,他凝眸“是谢迟?”
      她无法回答,她已倒在他的怀中。

      宋时一直昏迷着。
      她陪着母亲在山中修炼几个月,出来时听说他要大婚了。宋时不甚高兴,她明明嘱咐了楚珩要等她回来,可是他怎么要娶别的女孩儿了?
      小白鹿赌气的跑到东宫,准备质问他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眼儿,年少的太子有些诧异:“阿时,你来干什么?”话中没有愧疚,只有似往常的清冷。
      小白鹿很委屈,果真,男人都是骗子……“你要娶她了?”
      楚珩应下“嗯。”
      “真好,”小白鹿虽然伤心,但她还是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找出来一句祝福“天作之合。”说完,她便跑了。
      几个月后,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小白鹿看着高台之上的他穿着明黄的龙袍,墨发束冠,贵不可言,他那么高,小白鹿这辈子怕是无法企及了。
      大典本冗长无味,又加之晒着太阳,小白鹿便昏昏欲睡了,突然她听见周围的大臣都低声议论,茫然的抬头向上望去,却见自己的父亲被碧落剑刺进心口,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小白鹿惺忪的睡眼,她大叫:“爹……”
      然而只是徒劳,死在碧落剑下,魂飞魄散。她看着父亲的魂魄化为点点尘埃,落入火中,小白鹿现跑上高台,一路被群臣议论着,被侍卫阻挡着,她施法推开他们,终于跑到那尘埃散尽的地方,她伸出手,连风都抓不住……
      她泪流满面,哭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小皇帝拉着旁边美人的手,都是那样的高不可攀,小白鹿觉得这两人……真般配。
      楚珩抬手,示意宫人把她带下去,小白鹿挣扎着,想说话嗓子却很哑:“楚…楚珩…我……我恨你。”她眼睛里有泪,连他的反应都看不真切了。
      小白鹿叫宋时,是那个被碧落杀死的人的女儿,她的母亲是一只白鹿,她今年十四岁了。
      楚珩把她召进了皇宫,封为贵妃。
      贵妃……也是妾。
      皇上小时候因贪玩落下病根,皇后拿着一支玉簪刺进了她心口,她说,白鹿的血,可是良药。
      小白鹿不死心,挣扎着问皇后,“他为何不来看看我,他要喝我的血,难道不应该来吗?”
      皇后很美,小白鹿都嫉妒了,她吐气如兰,“他为何要来,纳你为妃,只是补偿而已。”如此绝情的话,小白鹿听了竟不忍心怪她。
      宋贵妃做了个梦,她又成了小白鹿。她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少年,在她扎着的两个小馒头里插进一根白玉簪,小白鹿瞧着他的手,竟比这玉还要美。他说:“小丫头,我走了,要是回不来,你就找别人保护你,好吗?”如此温柔,小白鹿觉得他很熟悉,很亲切。小少年指尖点着她眉心,一点流光没入,小白鹿便甜甜的笑了,好似不曾认识眼前这个人。
      她又看到一个少年,白衣墨发,清澈一笑,他立于竹林中的小屋前远远张望,似是在等待。小白鹿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那么好看,自己怎么能把他忘了呢?
      她还梦见她和小太子不顾宫人的苦苦哀求,硬是跑进了竹林。竹林看似分布规律,实则暗藏玄机,他们俩走散了,小白鹿看见好多飘荡的小鬼,她好奇地摸了摸其中一个的身体,唔,竟然什么也没有。然而小鬼捂着自己的身体无奈的飘走,这小妖怎么了,竟然摸人家…
      小白鹿仰头,今天阴天,所以才有那么多小鬼出来晃悠,她对着一棵竹子大喊:“老爷爷,你看到小太子了吗?”
      竹子扬起了几个枝叶,好似在张望过了一会儿,都垂下了,应该是没找到。小白鹿失望的说“谢谢爷爷。”
      小白鹿走到了小屋旁,看到一小少年正倚栏读着书,白皙的手指搭在深青色的竹简上,好看极了。他注意到她,清澈的眸中划过诧异,复又低头佯装读书,确已心跳如鼓,再也读不下书了。
      小白鹿问他“你看到小太子了吗?”
      “没有。”小少年勾唇一笑,极为温柔。
      小白鹿觉得他很熟悉。
      看到小白鹿走了,他才松开紧攥着的手,她没认出他来,真好。
      小白鹿出去后,发现小太子早就被救了出来,他是凡人,在里边呆的久了,竟生了病,小白鹿很害怕自己会被皇上迁怒,毕竟是她带他进了竹林。但皇上很仁慈,并未治她的罪。等了好久,小太子终于醒了,只是身子不大好了。小太子被皇帝责备,以后再也没跟小白鹿一起玩过了。
      小白鹿很无聊,便常常跑进竹林,找小鬼们和小屋里住着的小少年玩儿。她总是戴着那根玉簪,虽不甚名贵,却不知为何,她不想把它摘下来。
      玉簪……
      突然,谢迟拔下她的玉簪刺进她心口,对她道:“这是你本该还他的。”
      宋时手心出了汗,她紧紧的攥住了什么,她突然睁开眼,微张着嘴,似乎每呼吸一次心口都传来尖锐的疼痛,她一片茫然。
      “睡醒了?”少年坐在她床边,给她擦了擦汗,“好些了吗?”
      宋时点点头,看到身边的陆凉城,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梦。那梦那么真实,好像是她经历过的一样……
      小白鹿,小太子,小少年……真的是她忘掉的东西吗?
      陆凉城看她纠结疑惑的神色,便知她应想起了什么。他入阵之前,封住了她关于他的记忆,她被封为贵妃,他又封住了她有关楚珩的记忆,为的就是让她重新开始。
      陆凉城若有所思,趁她闭着眼,正当他要再一次封上她的记忆时,她道:“你还要我忘记谁?”
      声音已没有情感可言了。
      少年苦笑,他的小白鹿,终于长大了……
      竹林,小屋。
      始终是那支白玉簪绾着她的发。
      宋时问他:“你当初为何会送我这支玉簪。”
      少年笑着:“因为……小白鹿曾说,我比这白玉还要美。”
      的确,美得醉人。“没了?”宋时明显不信。
      “有,”少年脸有些红了“书上说,赞为定情之物。”
      “哦!”宋时一拍桌子“你当时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来了,跟我定情……让我守一辈子寡吗?”
      “安慰自己罢了,说起来,有它代我陪你。”陆凉城说的十分认真。
      这一天,宋时溜出竹林,正看到竹林外的楚珩。布阵人是永远进不了引魂阵的。宋时诧异,他玄衣上似乎都落了尘土,他在这儿,等了很久?
      楚珩直直的看着她,直到宋时开始不着痕迹的往后退时,楚珩才闪身到她身旁,迅速出手钳制住她的手腕,“你还想回去?”
      宋时第一次从他清冷的眸中看到危险,宋时蹇眉,想要挣开,却是徒劳。
      “你凭什么回去?呵,因为陆凉城?”他冷笑“朕待你不够好,是么?十一年了,你竟然还想着他?”他一顿,又好似想起了什么,“阿时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没忘掉他?还是你只想忘了朕?”
      宋时也怒了,她大喊:“你凭什么让我记着?凭你杀了我父亲的血海深仇吗?不错不错,凭这个,我可以记住你一辈子。”到最后,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咆哮。
      楚珩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样解释。他杀太史令,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皇家秘辛,岂是可以记在史书上的?可宋大人记了,天下皆知。
      宋时看他说不出什么理由了,又道:“你说会娶我,结果你为了你所谓的盛世娶了一个世家的嫡女,你这么自私,凭什么要我大度?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原谅你们?为什么?”
      楚珩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说:“阿时,你真傻。”
      他松开宋时,呆呆的看着她跑回竹林。
      估计再也不会出来。
      除非破阵。破阵……布阵者死。他死么?不能。
      他知道,小白鹿自小便喜欢小少年,小白鹿曾经很依赖小太子,但……并非喜欢。小太子告诉小白鹿,他要娶妻了,借此让她死了这条心,登基之时他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父亲,让她彻底对他失望,谁知小白鹿还那么傻……有时候他看到小白鹿如此爱自己真的是很欣喜的,可他是理智的,小白鹿心里是小少年,她只是暂时把他忘了。
      深冬,谢迟生下一个皇子。同年,谢迟饮下一杯酒,她意识渐渐模糊,却笑了。
      宋时,你和阿珩跑进竹林,阿珩为了不让你被责罚,生着病还跪在他父皇面前,这才因此落下病根,阿珩这个傻子,明知你的药有毒却依然喝下,哦,若不是我骗他喝了你的心头血,他怕是死了不知多少回了。还有啊,他喝了你的药,神智不清的时候,总是会喊阿时……我不会告诉你的,他贵为天子,却爱的太卑微了……
      冬,皇后谢迟自尽,谥号淑文。
      小白鹿最终和小少年在一起了。
      小白鹿知道,那个帝王心中是有天下的,所以他永远也不会把她们放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那个清澈温和的少年,我愿一直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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