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六分十九秒》邹秋

8、告白

　　手机铃声孜孜不倦的响着，叶瞬睡得迷迷糊糊的，摸了摸床头没有摸到，听声音是从下面传上来的，隐约记起上床前因为思绪混乱把手机扔桌上了。掀开被单挪到床尾，跨下木梯下床，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脚受了伤，用力过猛，右脚一痛，赶忙换脚支撑，却因左脚没有踩稳一崴，从梯子上跌了下去。还好上床的梯子不高，相对的书桌距离不远，叶瞬赶忙扶住对桌的桌子才免遭以头着地。
　　叶瞬又惊又痛，额头上全是冷汗。第一次，叶瞬觉得上床下桌的设计一点都不美好。没顾得其他，他跨了两步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把抓起手机接通。
　　“你没事吧！”
　　电话那头传来顾司之担心的声音，叶瞬愣了愣，眨了眨眼，然后笑着答道：“我没事儿啊。牛排吃完了吗？味道怎样？好吃吗？”
　　这个人，说好了不能再见了。
　　没有接话，顾司之问道：“你现在……在宿舍吗？”
　　“在。”
　　“那我上来找你。”
　　“啊？什……”
　　叶瞬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顾司之要上来找自己。
　　一想到这个，叶瞬就坐立不安。他还没理好自己的思绪，还没让自己完全放弃那些不可说的想法，还没做好以单纯的朋友身份面对他的准备，顾司之就要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刚才应该说自己不在寝室的。一会儿他来了自己要怎么面对他？要是一不小心漏了破绽怎么办？他会不会讨厌自己，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从一楼到三楼，速度快一点，一两分钟就可以到了。除却和楼下阿姨沟通花了一点时间，顾司之从叶瞬宿舍楼楼下到叶瞬寝室门口，前前后后花了不过三分钟的时间。
　　得益于顾司之常来找叶瞬混了个面熟，再加上叶瞬受伤寝室没人照顾的事实，宿管阿姨很好说话的就让顾司之上楼了。
　　接到叶瞬电话后顾司之有点失望，他本来是很期待这次的牛排之约的，对于叶瞬说的找个女生陪他想都没有想过。捏着优惠券回学校，在地铁上刷手机却看到叶瞬室友发的朋友圈：“宿舍镜子说碎就碎，人都被划到了，真是太吓人了，大家要小心啊。”附图一张满地的玻璃碎片，有几块上面还有血迹。
　　顾司之心里微微一紧。
　　因为来往频繁，顾司之和叶瞬室友很快打成一片，加了微信，互留了联系方式。发朋友圈的这位是叶瞬寝室室长，是个蛮会照顾人的男生。
　　顾司之点开对方的头像，询问对方叶瞬怎么样了。刚才他看到朋友圈下面一堆评论，除了“同情”、“吓人”等，也有问是怎么回事的，受伤的是谁。估计是关系比较好的人，男生说得比较详细。
　　“下午我们在寝室里，叶哥哥在阳台上，好像是照镜子来着，然后突然听到什么碎掉的声音，我们几个跑出去一看，镜子碎了一地，叶哥哥的脚上血流个不停，后来我们几个把他送医院包扎了。真的有点吓人，你们也要小心一点啊。”
　　“叶哥哥”是叶瞬的外号，最开始是寝室里的人开玩笑叫的，后来班上的人习惯了也都这么叫他了，说反而显得更亲近一些。
　　叶瞬说的有点小事估计就是指这个了。可是，这个怎么会是小事呢？
　　明明都受伤了。
　　室长很快回了过来。
　　“医生给他止了血包扎好了，估计这段时间走路会有点不方便。医生说只要不感染发炎，再注意一些小问题，去换几次药，应该就没什么太大问题了。”随后补了一句：“我们三个都在上课，叶瞬在寝室里休息。”
　　谢过对方后，顾司之果断在下一站换乘，往叶瞬学校赶去。
　　叶瞬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可在门被敲响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就静了下来，思绪变得无比清明。紧张担忧期待又有什么用呢？他和顾司之现在只不过是朋友，顾司之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心里就算翻腾得再厉害，也不能改变朋友关系的事实。
　　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敲门声响起第三次的时候，叶瞬终于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打开了门，让开身体，让站在门口的顾司之进来，关上门，然后再一瘸一拐的走回去坐着。
　　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左脚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比之右脚有过之而无不及，短短的几步路都觉得如千里的距离。叶瞬觉得今天简直是跟脚过不去了，先是右脚，现在连左脚也快残了，是老天见他平时走路走得太过欢快看不顺眼故意折磨他吗？
　　“怎么两只脚都受伤了？”顾司之瞧他走路姿态不对，皱了皱眉。他听说的明明只有一只脚受伤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啊，没事儿，刚不小心崴了下。”叶瞬靠在椅背上，伸直左腿动了动脚踝。啧，可真疼。“我可算是体会到那些双腿残疾的人的生活了。”
　　“别乱说。”顾司之在叶瞬旁边蹲了下来，抬起了他的脚。
　　“干什么！”叶瞬一下子紧张起来，反射性的想收回脚，可却被顾司之握得紧紧的。
　　“别动，我帮你揉揉。”顾司之看了看他的脚踝，又摸了摸，慢慢给叶瞬揉起来。
　　这是什么节奏？
　　顾司之竟然在给他揉脚，莫不是他产生幻觉了？还是说他在做梦？
　　叶瞬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好疼。所以，是现实吗？
　　就算是作为朋友，这个服务也太让叶瞬接受不能了。
　　顾司之手上带着点薄茧，落在皮肤上有点粗糙感。手心的热意沿着被揉捏的脚踝传过来，伴随着一阵酥麻，叶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被麻痹了。顾司之蹲在那里，表情认真，仔细的检查着他的脚踝，手法熟练的掰弄着，叶瞬觉得自己的脚就这么一直疼下去也没关系。
　　“看看，好点了么？”顾司之放开手，蹲着抬眼看向叶瞬，示意他动一动。
　　叶瞬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除了还有点痛感残留外，跟刚才相比的确好多了。
　　“嗯，谢谢。”
　　“那就好。”像是松了一口气，顾司之撑着腿站了起来，“不过还是得好好休养。右脚怎么样了？”
　　叶瞬低头看了看被纱布包裹住的脚，道：“还好。”
　　顾司之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问道：“是怎么就受伤了呢？”
　　叶瞬耸耸肩，一脸优越：“没办法，人太帅了，连镜子都自愧不如，碎了。”
　　呵，明明就倒霉透了。叶瞬心里想。
　　顾司之没再继续问这个问题，他从室长那里早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不过看到叶瞬那可怜兮兮的样还是心疼的忍不住问上一句。
　　“诶，你怎么过来了？牛排吃过了？咋样？”从约定地点到自己学校大概要四十分钟的时间，叶瞬看了下手机，觉得顾司之这顿饭吃得可真是够快的。
　　“这个，还是你亲自尝尝比较好。”
　　顾司之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吃饭了么？”
　　叶瞬摇摇头，“没。”
　　考虑到叶瞬的脚，顾司之提议道：“想吃什么，我帮你买。”
　　听顾司之一说，叶瞬的确感觉到了有点饿，他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就答应了顾司之的提议，把校卡给顾司之后让他随便买点就好。顾司之拿着校卡出门后，叶瞬像泄气了般闭上眼瘫坐在椅子上。
　　顾司之啊顾司之，你对我这么好，可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吗？
　　脑海里反复出现刚才顾司之蹲在地上为自己揉捏脚踝的场景，脚踝上似乎还保留着对方手掌温度。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自己，哪怕是韩野，受了伤顶多是把自己扛到医务室就完了，哪有亲自上手帮自己处理的。想起以往顾司之对待自己的点点滴滴，那么温柔体贴，那么好，越想叶瞬越觉得自己耳朵发热，热得发烫。
　　一个人怎么能够这么好呢？
　　这么好，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呢？
　　桌上手机振动了下，叶瞬打开来一看，是室长大人发过来的。
　　“想吃什么，下课了我帮你带。对了，下午顾司之问我你受伤的事，看起来有点担心，你回头记得跟他说一声。”
　　心念一动，叶瞬发了条信息过去。
　　很快，收到了回信。
　　叶瞬看了以后，心里简直五味杂陈。
　　顾司之，你真是……你这样，让我怎么办啊……怎样才能让我不喜欢你呢？
　　——他什么时候问的？
　　——大概三点半吧。
　　叶瞬和顾司之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因为受伤，距离约定时间过去了大半个小时叶瞬才打电话过去解释。约定地点离自己学校有四十分钟的车程，现在四点四十三，顾司之大概是十多分钟以前到的，就算是四点半到吧，他三点半问的室长，如果他和别的人吃了牛排后再来找自己，除却打电话约人等待以及路上浪费的时间，满打满算他大概有二十分钟的吃饭时间。而这二十分钟，对于和别人在外一起吃饭来说是根本不够的，何况是个女生。
　　所以，顾司之，你是直接就来找我吗？
　　顾司之，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呢？
　　顾司之提着饭回到叶瞬寝室的时候，就见叶瞬一脸复杂的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哪里又不舒服吗？”顾司之赶忙把饭放下，打算看看叶瞬到底哪里不舒服。
　　叶瞬摇摇头，身子往后缩了缩，躲开顾司之的手。
　　见状，顾司之收回了手，把放在桌上的包装袋打开，“买了点清淡的，回头等你好了再请你吃好吃的。牛排怎么样？今天本来说好和你一起吃的。”
　　“顾司之，你干嘛对我这么好？”终是忍不住，叶瞬问出了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顾司之，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顾司之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道：“咱们不是朋友吗？对朋友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是这样吗？”可是，很多连作为我多年好友的韩野都做不到的事你却做到了而且还做得很好，这真的简单的只是因为是朋友吗？有没有可能是……
　　“对啊，不然呢？”顾司之把饭递给叶瞬，“快吃吧。”
　　叶瞬根本没有心思吃饭，他的一颗心蠢蠢欲动，快要把他的胸腔戳破。想告诉顾司之他对他的感情，想告诉他他的心情，想知道他的回答，哪怕和顾司之做不成朋友、被顾司之厌弃也没关系，他想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想彻底的做个了结，结局是喜是悲都不重要。至于之前说好的调整好心情只作为朋友相处永远也不告诉顾司之他的感情这个决定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叶瞬把嘴里的饭吞下去，喝了口水稍微缓和了下心绪后，看着坐在对面的顾司之，终是开口了：“顾司之，我，有话跟你说。”
　　见叶瞬一脸郑重，顾司之也认真起来回望着他。
　　“可能……这话说出来你会觉得恶心、厌恶，我们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但是……但是我还是想说出来，想告诉你。”叶瞬闭了下眼，然后睁眼，望着顾司之，如壮士断腕般豁出去了：“如果……如果我说希望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你会答应吗？”
　　“这是……”似乎是不太明白叶瞬的意思，顾司之有点疑惑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是说，我喜欢你，作为爱人的喜欢！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以吗？”
　　久久的，顾司之没有说话。
　　叶瞬不敢再看他，勇气在那一瞬间全部挥霍完了。伴随着顾司之的沉默，叶瞬的心一点点往下沉，眸子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果然……不行啊……
　　不行了，好想去死。以后肯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他肯定没想到自己对他有这样的心思吧，肯定后悔和自己做朋友了。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捉弄我呢？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上自己的朋友呢？为什么，给我俩相同的性别呢？真是充满了恶意啊……
　　叶瞬已经绝望了。
　　刚想拉起嘴角把这件事缓过去，一阵椅子移动的声音传来，随后叶瞬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顾司之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以。让我和你永远在一起吧。”带着点因为意外的惊喜激动，带着点终于得偿所愿的叹息。
　　叶瞬整个人懵逼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这是答应了吗？
　　所以……顾司之没有讨厌自己吗？
　　所以……他们俩是可以在一起了吗？
　　叶瞬感觉到心脏的快速跳动，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顾司之的。他试探着缓缓的抬起手回抱住顾司之，感受到他的动作，顾司之把他抱得更紧了。
　　“我以为……我永远都没有机会说出口的……叶瞬，我喜欢你……”耳边传来顾司之的喃喃自语，可惜叶瞬并没有听清楚，他还沉浸在自己被接受的巨大震惊中。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这章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