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六分十九秒》邹秋

4、熟悉

　　顾司之是一个很具有欺骗性的人。
　　这是叶瞬在了解对方到一定程度后的看法。
　　该怎么说呢？
　　顾司之这个人，长相端正成熟，说话条理分明有内涵，与人交往大方得体，为人谦逊有礼貌，给人的第一面往往是诚实可靠理智稳重的二十多岁的有为青年。与他很相熟的人才知道，其实这人还是带着点正值青春年少的男生的小顽劣和小固执，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是一个沉稳可靠游刃有余的大人形象，有时候也会不满抱怨，也会被气得跳脚与人面红耳赤地争吵，见到喜欢的东西也会欢喜的放声歌唱，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乱发些小脾气。叶瞬本以为这是一个自己憧憬中的大哥哥形象，然后在某一天才发现，这人也就只比自己大了几个月，与自己同年级同学校不同班。所谓的可以仰仗学习的对象不过是自己身边的同龄人，更关键的是自己还一直以为对方是个成熟可靠的成年人，叶瞬不得不感叹自己的眼瞎以及对方那具有欺骗性的长相声音还有为人处世之道。
　　即使对自己对对方有这样的错误认知感到很丢脸，但叶瞬不得不承认的是，顾司之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亲近待人极好的人。
　　叶瞬并没有多少零花钱，他的钱多半是被叫做“书”的东西“吃掉”了。每个月叶瞬都会买很多书，除了教辅资料外，更多的各种课外杂书，涉及天文地理历史科学，涵盖小说散文绘本画集。叶瞬爱看书，且看得很杂。他看书讲求的是眼缘，一见就钟情的书他会毫不犹豫地就买下来，然后带回家看。在他的房间里，书架已经放不下他的书了，角落里大大小小的放着无数个纸箱子，里面全是这些年来他买的书。在他看来，书是他最好的伙伴。至于韩野么，屈居第二。
　　因着他爱买书的习惯，也就导致了叶瞬常常没有钱可以买除了书之外的东西，例如吃的，例如喝的。叶瞬不怎么在外面买饮料喝，一是没钱，二是没那爱好，所以他所知道熟悉的饮品店少之又少。
　　估计是真的很好喝，自那以后，韩野常常拉着叶瞬去那家饮品店。对于有人请客这件事，叶瞬当然是来者不拒的，反正兄弟就是要同甘的，至于共苦么，叶瞬表示，那要看苦到哪种程度。若是苦得扎心的话，那还是留着给韩野吧，那厮啥都爱吃，尤其是苦的。
　　当然，这是玩笑。
　　叶瞬发现他被韩野拉着去的这几次，都只看见吧台俩男生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的原因。有时候经过往里看的时候，不是他俩就是其他男生。让叶瞬很纳闷的是，饮品店里为什么是男性服务员，像这种工作，不应该是女生比较多么？问韩野，对方表示他并不知道。
　　去的次数多了，偶尔也会与服务员聊聊天。就这样，叶瞬渐渐地和顾司之认识并熟悉起来。
　　“你们店里为什么都是男生啊？”
　　有一天，叶瞬终于忍不住问顾司之。彼时，叶瞬和顾司之已经成为了朋友，有时候下课叶瞬会去找顾司之玩儿，对方的教室与叶瞬的教室在同一层，斜对面。叶瞬伏在栏杆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司之聊天。
　　顾司之背靠着栏杆手臂向后弯曲搭在上面，微微向叶瞬偏了偏头，语气无所谓地答道：“谁知道呢？”
　　叶瞬朝他看了他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个究竟，发现这个姿势并不能看到对方的正脸，于是放弃了，反正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只是想起来了便问问。
　　过了好一会儿，叶瞬听见对方说了句话。
　　“啊，不过我们店里并不是全是男生，我们副店长是女的，长得还挺好看的。”
　　并不知道对方在话题结束后又说起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叶瞬只好“哦”了一声表示知道。
　　晚自习还没结束天就下起了大雨，气势磅礴，仿佛要将大地狠狠地冲刷个遍。韩野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抓起自己的书包朝着叶瞬喊了句“兄弟我先走啦”就跑了，剩下叶瞬一个人一脸懵逼的看着教室门口。
　　本来还想着和韩野一起回家的，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家伙抽屉里有一把折叠伞，听他说是早晨的时候他妈说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硬塞到他书包里的。韩野说这件事的时候看着刺眼的阳光瞅着抽屉里的伞一脸的无奈。
　　哪曾想，夜里果然下起了雨。
　　好兄弟一点都不靠谱，在这种该风雨同舟的关键时刻竟然丢下自己跑了，叶瞬决定明天一定要让对方好好补偿自己。
　　在教室里自习了好一会儿，同学们或一起打伞离开，或被家长接走，留下的不过四五个人。看雨势，丝毫没有小下来的趋势，叶瞬决定冒着雨冲到校门口拦个出租车回家。
　　怕雨打湿书本，叶瞬连书本都没拿，麻利的收拾好书桌后出了教室。走到楼下的时候，看到廊檐下站着个人，走近一看，是顾司之。
　　“你也没带伞吗？”
　　听到身后的声音，顾司之背着包转过身，看清楚来人后，摇了摇头。
　　“走吗？我打算到校门口打的。一起？”
　　“……好。”
　　夜色雨幕下，两个男生顶着雨踏着水一路飞奔，在学校门口的树下拦下出租车，一身狼狈地坐了上去。
　　看着对方湿兮兮傻乎乎地样子，彼此都笑了起来，获得司机的嫌弃加白眼数枚。
　　上车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后，叶瞬才想起来没问过顾司之住哪儿。好在，两人的家都在同一方向，倒不至于不顺路。
　　第二天，叶瞬有点小感冒，他把这个归罪于韩野的不讲义气一个人先走，狠狠地压榨了对方一顿。
　　多年后，叶瞬和顾司之闲聊时说起这件事，叶瞬对当初韩野见色忘友的行为表示深深地鄙视与嫌弃。过了好一阵，顾司之才默默地说了段话，成功地让叶瞬脸红地停嘴了。
　　“其实……当时我带了伞的，楼下等了你很久想和你一起走。后来因为你先开了口，我就没有拿出来，想着这也算和喜欢的人共经风雨了，心里便有些欢喜。要跟你告别的时候我很希望路长一点再长一点，一点不想和你说再见。太过高兴却没有考虑到淋雨感冒的事，让你生病不舒服了真是对不起。”
　　“你真是……”
　　叶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有无语，但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和感动。他没想到顾司之这么早就喜欢上了自己，突如其来的告白被对方一脸认真地说出来，饶是自认为脸皮厚的叶瞬也招架不住。
　　顾司之这人，简直是他的克星。
　　感冒后叶瞬焉焉地趴在课桌上无聊的翻着课本，脑袋晕晕的，做题都没啥思路。顾司之来找他，他也没啥力气搭理。他当时想的是早知道就请假好了，好想回去躺着。
　　过了一节课到大课间的时候，顾司之拿着几盒药放到了叶瞬的面前，把桌上的水杯接了水递给他，“吃吧。”
　　“啊？”叶瞬被对方一系列动作搞得不明就里，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讷讷地道了声谢。
　　当时他想，顾司之比韩野好多了，做事如此周全细致，韩野作为兄弟咋没这种觉悟呢？心里对韩野更加嫌弃，对顾司之的朋友等级倒是提高了不少，隐隐有超过韩野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