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斩梨》风小公子

3、2-2

　　都说一日之际在于晨，可温梨的一日之际是在于吃的。

　　来到剧组已经两天了，作曲本身就是后期的工作，所以在前期拍摄阶段工作量不大，除去导演偶尔有要求想听听一些片段的小样外，基本上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出门找饭吃。

　　早上要一碗小锅米线，多放薄荷。这么一大碗喝下去，暖暖的，整个人都热腾了起来。中午吃汽锅鸡，烤乳扇。这么吃的肚子里满满的，晚上就不吃了。要是饿，就去找个烧烤小摊再吃一碗米线，烤两条小黄鱼。

　　好不惬意。

　　这天晚上，温梨刚在某个不知名的小饭店里坐下准备点一盘炒饵块，陈重就打来了电话。

　　“温梨，在哪儿？赶紧用最快的速度回酒店，导演找。”

　　温梨一听，不由得紧张了起来，问道：“师哥，导演找我干嘛啊？你是老大，有什么事也应该是找你啊。”

　　电话那边的陈重哭丧个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吊针“我今天中午一个心血来潮…跟他们一块去吃了虫子，然后就食物中毒了，现在正在医院打吊瓶，没有两三个小时回不去。导演说是就音乐风格的问题想找作曲家聊聊，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你过去以后就按之前咱们定下的大致思路说就行。”

　　“啊？没什么大事儿吧？”陈重，一个平时连门都不出天天埋头写曲子的人竟然去吃了虫子，温梨不免觉着有些好笑。可又担心起要面见导演的事，她不是主作曲，万一导演不满意，陈重跟着倒霉不说，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受影响。想到这里，也没了玩笑的心思：“师哥，下次也得给我个时间准备啊。”

　　“要什么准备，学作曲，玩儿的就是心跳。”

　　人越着急的时候越不来什么，似乎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定律。挂了电话，温梨对着递过菜单等她点菜的服务生小妹抱歉一笑，匆匆出了门。等站在了路边准备拦出租车时才发现，一辆空车都没有。

　　她耐下心来等了两分钟，也没见一辆空车驶过，温梨有些急躁，顺着路一直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大的路口才拦下一辆车。可还没等她坐稳，司机一听说她要去的宾馆就连忙摆手说要交班了，宾馆太远，不载远客。

　　听到司机这么说，温梨也没下车。刚才拦了十分钟才拦到这么一辆车，要是就这么放走了，不知道下次打到车又是什么时候了。

　　“师傅，我急着回去工作，再不回去老板就要开除我了。您要是愿意载我，我可以出比正常价格高两倍的价钱”她看了一眼正在犹豫的师傅，怕他嫌少，连忙又补充道：“三倍也行！”

　　司机虽然还是犹豫了一下，但抵不过金钱的诱惑，最终他们以三倍的价格成交。

　　直到司机按下打表机驶出了一段路，温梨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车子一路狂奔，到酒店用了不到20分钟。给司机道了谢，又按照之前说好的钱数付了款，她一步并做三步来到导演的房间。

　　房间里除了导演还有2个人，分别是监制和编剧。见温梨来了，导演便把她介绍给他们认识。

　　“这是作曲陈老师的师妹温梨，是我们这部片子的联合作曲。年轻有为，还正在读研究生。”

　　分别打完招呼，导演很自然的和编剧他们继续聊着刚才的话题，都是些生活琐事，温梨也插不上话，坐在一边抱着个咖啡杯眼巴巴的瞅着。监制钱金戈看出了她的窘迫，礼貌的笑了笑“还差一个人没来，再等等。”

　　“没有关系。”温梨摆摆手，继续安安静静的坐着。心里却把这位监制大大感激了千遍万遍，祝他以后所有监制的片子都大卖，祝好人一生平安。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起来。离门口最近的导演去开了门，随着人一块走进来的，是清朗的男声。

　　“不好意思，我在补觉，没有及时看到手机，耽误大家时间了。”

　　温梨抬头去看，他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卫衣，藏蓝色的休闲裤挽起裤脚隐隐约约能看的见脚踝。大概是这些天休息的还不错，他的声音没那么哑了，又恢复了原本的澄澈。想抬头去看他的脸，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狭长幽深，像是嵌了一潭上好的墨。温梨不自觉的想避开，他却笑了笑，走到导演身边坐下，没再看她。

　　“沈浚来了，那我们开始吧。”导演发了话，“本来作曲的事情跟演员没太大关系，但这是沈浚的习惯，只要是他主演的片子，他都会见，这样能帮助作曲家更好的理解影片。”

　　温梨点了点头，沈浚会来她确实有些惊讶。音乐在影视作品中的作用要说很重，可看片子的时候没人特意去听；要说不重，没了音乐光秃秃的却很干。演员只要把戏演好，就是完成任务。可沈浚却连音乐的部分都这么慎重，可见他对自己的作品要求有多高。

　　片子大概还有半个月就杀青了，这些天温梨他们陆陆续续做的一些片段demo导演都很满意。就是对构架起的整个音乐逻辑没有概念，找温梨过来，也是想细致的缕一缕。

　　导演说明了意图，大家都在等着温梨的答复，三双眼睛都齐齐的盯着她。她想了想，把语言组织的尽量简单好懂：“我不认为这部电影的风格适合创造性格和人物主题，所以用点和线的方式来写会更好。打个比方，之前交给导演的片段中一直有磬的出现，有时候是单独一个磬，有时候又是它搭配其他的乐器。磬的声音会随着影片的不断推进而推进，成为一个和片子本身呼应的逻辑点。直到影片的最后，才会出现一些和声体系写作的碎片化旋律。”
　　说完，她拿出电脑找出了一些用来展现音乐风格的片段。这些片段原本都是一些大师已经创作完成的严肃音乐、电子音乐和实验音乐。现在剪出来贴在这里，是为了在作曲家没有完成创作之前让其他主创明确音乐风格的。

　　导演琢磨了一会，却迟迟没有表态。温梨有点紧张，万一被否了，这几个月的架子就白搭了，一切都得从头开始，陈重要是知道了估计又要食物中毒一回。

　　结果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沈浚先开了口：“怎么想到用磬？”

　　“音色特殊，共鸣发出的泛音在弱奏时候声音像是埋在地底下的一样，非常符合片中一直在路上的状态。”

　　“让她试试吧，我觉得会非常有趣。”沈浚看着导演，神情很是认真。可语气上却又带着试探的口吻。

　　导演点了点头，又问了温梨几个细节cue点选择的问题，最终同意了温梨的构想。

　　等事情都处理妥当已经到了晚上12点多，编剧和监制都和导演住一层，和他们告了别，温梨挪着步子慢腾腾的往电梯间走。

　　走廊里只有她和沈浚两个人。

　　沈浚走在她前面，鞋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是无声的秘密。温梨看着他的后脑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昏暗的缘故，他那一头板寸看起来很温柔。以前常看网上说板寸，毛寸是检验男人是否真正好看的标准，那沈浚几乎是一年365天都在接受检验的，也一定是这其中的翘楚。他很少留稍稍长一些的头发，也许正是这个缘故，他一直看起来都是清爽干净的，哪怕是拍戏滚在雨里泥里的时候。

　　“温梨。”沈浚停下来，按了向下的电梯键，侧过头看她。

　　“嗯？”

　　“是哪两个字？”刚才在导演房间里就听见大家这么叫她，沈浚默默记下了，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两个字。他一直的习惯是要记住所有一起工作过的同事的名字，为了记录甚至专门有个本子，哪年哪月，哪个剧组，哪个部门，他都分门别类的写下来。

　　“温水的温，梨子的梨。”

　　温梨她妈妈生她那会喜欢吃带点酸味的南国梨，一天三顿，一顿不落的吃了一年。

　　老话说酸儿辣女，温爸爸温妈妈想着这一定是要生一个大胖小子，便预备好了男孩子的名字。没成想，生出来的是个女儿。

　　两个人到是没有半点不高兴，但起什么名字一时没了主意，最后还是温爸爸拍板：“就叫温梨吧，你妈妈生你的时候很爱吃梨。”

　　温梨小时候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梨子梨子，生怕这么天天叫着就把自己叫的跟南国梨一样，扁圆扁圆的。于是每年生日她都对着蛋糕许愿，不要变圆。

　　也不知道是许的愿灵验了，还是她骨子里本身就没有横向发展的基因，至少到现在她24岁，还没有变成一颗梨子的潜质。

　　虽然现在长大了不觉着有什么，可偶尔被人叫到自己的名字，温梨还是生怕对方下一句就说出个什么“大鸭梨”之类的外号。

　　沈浚念她名字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听的仔细的话，可以听的到他声带的共鸣。温字是平声，他念的很轻，梨就像一阵风一样被带过了。

　　很好听。

　　“哦，温酒斩梨。”他说。电梯来了，他看着温梨“女士优先。”

　　“为什么不是煮？煮酒论英雄，总比斩了好啊。”温梨傻了，走进电梯站在了最里面的角落。怎么一下子自己就被斩了？还是用酒斩的。

　　“住几层？”沈浚进了电梯，没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先按下了标着“10”的按钮。

　　“6层。”

　　按好按钮，沈浚没再说话。

　　导演住在23层，电梯已经下到19层了，温梨有点着急，可又不敢问他。逮着个字就上纲上线显得自己太小气。她苦着个脸，脑子里全是一壶酒烫了一颗梨子，然后去皮切块的画面。

　　就在这时，她听见沈浚低声笑了笑。“煮的话，你可能比较适合温水煮青蛙。”

　　直到沈浚下了电梯，温梨都没缓过劲来。一分钟不到的功夫，她就从切块梨变成青蛙梨了。温梨叹了口气，之前被他看到嘴角的面包屑，现在又变成了水煮青蛙，她觉着自己在沈浚心目中的形象算是完了。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又开了。温梨刚准备迈出去，抬头竟看到了沈浚的脸。

　　“明天星期五。”

　　“啊？”

　　“挑磬。”沈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