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十软

3、小兵也感伤

　　口袋沉甸甸的，徐以言提着它重新回到烽火台上的时候，已经到了她应该吃晚饭的时辰了。徐以言哪哪都不好，但有一点挺好的，就是吧，她一直在心中有一种信念，即，什么样的时刻，就该做什么样的事。什么时候，她该忠于岗位，什么时候她该疏于职守，什么时候该偷懒，什么时候该吃饭......她都分得很清楚。并且不想改变。古人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些，就是她的规矩，就是她的方圆。

　　现在，她该吃饭了。而摸摸肚皮，她也是真饿了。

　　气喘吁吁将袋子放下，徐以言抹了一把额头的热汗。原本，烽火台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她原本还有一个队友，可以照应着她。可惜那个队友终是忍受不了烽火台上无聊又一成不变的日子，借着家里的关系给调走了去。队长看着烽火台几百年怕是也来不了一个敌军，也就迟迟没有再安排一个人过来接替。多了一个人，徐以言就不能避免的要与其朝夕相处，共处一室的，那样子，她的身份被发现的几率就要大上几分。不便利的地方也很多。就说之前熬不住这无聊日子的队友吧。那厮明明是堂堂的大男子，却胆小的到哪都不忘要捎上徐以言。连要洗个澡都要拉着徐以言跟他一道。徐以言一个女儿身，哪能跟他一块洗澡呢! 所以，后来烽火台上只剩下徐以言一人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是利大于弊的。

　　轻轻将袋子上的系得紧紧的麻绳解开，打开布袋，第一眼徐以言就看到了最面上的酒壶。不由两眼一亮，立马将酒壶取了出来，揭开盖子凑近嗅了嗅，居然是桂花酒。不由心头惊喜连连，她们这地界是长不出桂花树来的，因此本地是无法酿造桂花酒的，若是这里的百姓要酿桂花酒，那就得从外地来的商贩手里高价购进桂花原料。高价购进的原料，做成了酒后，价格自然也得往上翻上好久倍。徐以言又嗅了嗅酒壶，而眼前的桂花酒显然还是一壶陈酿。其价格，又得往上翻上好几倍。说实话，徐以言自来到这烽火台上后，她就没怎么喝到酒了。她虽然是个女娃子，但老徐从来就没有在行为上约束过她，反倒，处对她随意得很，恨不能将他调教成个假小子。故而，跟着老徐的日子，酒，徐以言是饮了不少的。隔久不喝，她也馋的。也不知此次是朝廷好心，还是刘得胜几人好心，她都在心头默默的拜谢一声了。

　　提起壶，饮了一大口，只觉酒入肚了，心中酣畅淋漓。又看了看布袋，里面有些白米，有些腊肉，更多的是可以放很长时间的地瓜。还有一些衣物薄被。怕是近来有降温之势，给她冷时御寒用的。

　　徐以言提着酒，又从袋子里拿出两个地瓜咚咚咚往下面走去。烽火台下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专供她生火做饭用的。如果看到火光，军营那边就会以为是她在发信号，所以她从不敢在烽火台上生火。

　　放下酒壶，放下地瓜，转身搬来木头升起一堆火。火光在徐以言眼前不住的跳跃，泛红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她，其实也是一个极好看的姑娘，眼睛大大的，睫毛毛长长的，脸蛋跟红苹果似的，樱桃小嘴的......这么想着，她忽而觉得有些疲惫，抬手取下了头盔。放在地上当做凳子，坐了上去。因着升了火，四周渐渐转热。徐以言一手又重新提起那一壶桂花酒，一手将两个地瓜丢进火堆。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她抬起头看向外头，天色已经黑暗暗一片。夜，像一块巨大的，悄然而至的黑色幕布，悄然将她覆盖。是深沉的黑，是浓重的黑，将她覆盖，将她淹没。木头在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响，莫名的，一种名为孤独的东西开始蔓延上心头。叫她莫名心头一阵惆怅。一眼望不见边的黑暗，连明月也看不到，星辰也看不到。是否此生，为了生存下去，她都得面对无尽的，如此的夜？如此的黑暗？徐以言想着，自问着，心头愁闷连成一片，怎么都挥不去。她觉得自己没有未来，她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她是一个小兵，她是一个连小兵都不如的小兵。她与烽火台，烽火台与她，好像怎么都不能摆脱了。

　　越想心头越乱，越思，心中越感伤。提起酒壶，徐以言仰头灌了狠狠一大口。四周风声烈烈，其实是极渗人的。她来到烽火台的第一个晚上，就曾给这如同鬼泣般的风声给吓得整夜不着觉。不过如今，她适应了。

　　酒是烈的，流进喉头，火辣辣的。徐以言用力咽下，脑袋就有些昏昏沉沉了。她跟着老徐的时候虽然也喝过不少酒，但她的酒量其实很不好。可是真应了那句诗，举杯消愁愁更愁。徐以言喝得昏昏沉沉，不仅没有消去心头的感伤，反倒更多了起来。也不知道要感伤什么，她突然之际，就想哭一场。一个人，在不被人瞧见的黑暗里，在没有星辰没有明月的暗夜地下，狠狠的，真真切切的，痛哭一场。她胆小，她怕死，可是有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不要待在这烽火台上。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没有敌人，她就无法上阵杀敌，有敌人，也轮不到她上阵杀敌。没有军功，她就永远只能是个小兵。是个小兵，她就永远只能是个最低级的小兵。她就永远没有机会离开烽火台，离开军营。她一个正值青春的姑娘家，怎么可以余生都这样过去，这样的事，光是想想，她都会觉得很恐怖。

　　头昏脑胀，一些平常不敢细想的东西不断漫进大脑，充斥心田。徐以言仰头，又倒入一大口酒，吞下。顺势在火堆旁躺下，将头盔当做枕头。火光跳跃，又映在她脸上，还有未擦掉的泥土。

　　既然今日有酒可饮，那就让她借酒沉醉。就让她在此放肆一场，哪怕敌军今夜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