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燕妮

1、第 1 章

　　小小兴奋地凑到我耳边说：“许铮说他喜欢我耶！”
　　我停下手中的笔，惊讶地看着她。
　　小小是一副又紧张又羞涩的模样。“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他？”
　　她低着头，抿着嘴，却掩不住眼中幸福的笑容。看来她心中已有答案了。
　　最好的女友有了男友，是应该微笑着送上祝福的吧！可为什么小小有了许铮，我却一点儿也不开心……“小小，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也许考虑过后会发现许铮并不适合她呢！
　　“对哦……”小小托起腮，“我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许铮……”我想，我已经拦不住她了。很快，全校都会知道“校草”许铮的女友是“芭比”艾小小这件事。一定有女生会嫉妒，有男生会羡慕。
　　大概只有我一个人，会恐慌。

　　一

　　我和小小称得上是祖上交好，青梅竹马。我们的父母在同一个单位工作，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是同班同学，我们还梦想将来考上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我有先天性糖尿病，每次在学校吃饭小小都会先尝尝饭菜有没有放糖我才敢放心地吃，每次去医院打针也已经习惯陪在我身边的人是小小。
　　可是忽然间，小小有了男朋友。有了男朋友的小小就不能无时无刻地陪在我身边了。
　　早上出门习惯性地去小小家找她，开门的艾阿姨告诉我她已经走了，我这才想起以后小小不会再跟我同路了。一个人无精打采地站在公共汽车站，忽然看到小小坐在许铮自行车的后座上从我眼前经过。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轻轻晃着腿，大声地和许铮讲着什么。我都看到她了，她也应该看到我才对啊！可怎么不理我呢？
　　只好一个人坐车。一个人背书。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做作业。
　　一个人去吃饭。
　　在食堂的橱窗前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不知道应该吃什么才好，如果小小在……咦？真的看到小小在甜品窗口前排队呢。
　　我上前拉住她，开心地说：“小小！一起吃吧！”
　　“遥遥！”小小也很开心的样子，她指指盘子里的蛋糕：“吃这个吧！很好吃的！”
　　可是我不能吃甜的东西啊！难道她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吗？
　　“Hi！余遥遥！”许铮突然从人群中冒出来。虽然向我打招呼，可是没有邀我和他们一起吃饭。“小小，我买到你最爱吃的啦！做得很好……”两人边说边向座位走去。
　　在一个双人餐桌落座。这种座位被我们戏称为“情侣座”，是以前我和小小常坐的。如果没有许铮，现在坐在她对面的，应该是我才对。
　　我很颓丧地离开了食堂。什么也没吃。

　　二

　　不吃午饭的后果就是走出学校时只觉得头晕目眩的。我扶着围墙慢慢蹲下去，把头靠在墙上，闭上眼镜。真希望小小这时候能正巧经过，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丢下许铮，一路照顾我回家。也许还会后悔中午为什么没陪我吃饭……
　　“余遥遥？你怎么了？”
　　当然不会是小小，小小已经和许铮约会去了。我睁开眼顺次看上去：运动鞋，蓝色校服，黑书包。是唐磊。
　　他弯下腰关心地问：“是不是病了？送你去医院吧？”
　　我仰着头看着他。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戴一副灰色细框眼镜，校服里面穿了白衬衫，有一点清瘦。不过这样刚好，我不喜欢胖的人。
　　“怎、怎么啦？干嘛这样看我？”唐磊的脸红了，他有些尴尬地扶了扶眼镜。
　　我知道唐磊有一点儿喜欢我。可是以前我没给过他机会，因为我不喜欢他。而且我，有小小，我想我不需要男朋友。
　　可是现在不同了。小小有了许铮，我变成一个人了，我开始孤单了。如果小小可以找男朋友，我为什么不能呢？
　　我向唐磊递出手，“可以拉我一把吗？”
　　唐磊受宠若惊，急忙小心翼翼地把我扶起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啦，没事儿，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唐磊“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有点局促的样子。
　　我笑了，拎起书包，问道：“可是还有点头晕。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啊？”
　　“啊？好、好啊！”唐磊扶了扶眼镜，喜出望外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想起拎过我的书包。
　　“我们去等车吧……”
　　小小如果看到我跟唐磊在一起，会怎么想呢？

　　三

　　已经好几天没有和小小说上一句话了。她每天都和许铮在一起，看到他们手牵手地散步，我只好绕道走，偶尔我也找唐磊陪我，可即使有他在身边，我还是感觉少了什么。
　　放心后要去医院打针，约好唐磊在校门外等他。忽然有个女生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跑到我面前。
　　原来是小小。她今天穿得很漂亮，还戴了一条我从来没见过的项链。
　　她看我盯着项链，便拎起来喜滋滋地说：“许铮送的，漂亮吧！”
　　“还行。”我兴致不高。“我待会要去打针。”
　　“哦——对哦！”小小才记起来，可是又一脸抱歉：“不过，我已经答应许铮要一起庆祝他的生日啦！不好意思啊！今天不能陪你去。下次吧！下次我一定陪你好不好？”小小拍拍我的脸，像哄小孩子一样。
　　又是许铮，现在小小的世界里只装得下他一个人了吧。
　　“我问你，干嘛要把你喜欢吃臭豆腐这件事告诉许铮？不是说好谁都不说吗？”我们拉过勾，我一直认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小小眨着眼睛，笑了，“哎呀，那是许铮，不一样啦。告诉他没关系呀！”
　　“可我们……”小小没有听完我把话说完，因为许铮在路对面朝她挥手，小小就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了。
　　小小坐在许铮自行车的后座上向我再见的时候，我看见她脸上生动而飞扬的笑容。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笑得那么动人的小小。
　　一切都是因为许铮。
　　因为许铮，我和小小之间不再拥有只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因为许铮，小小不会再在过马路的时候拉着我的手怕我晕倒；因为许铮，小小都忘记了我不能吃糖这件事，因为许铮——他已经把小小的笑容从我身边抢走了。
　　慢慢慢慢地，我就会从小小的世界里被驱除出去。我不想有那么一天。
　　“对不起，去办公室拿作业本，来晚了。”唐磊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身边，接过我的书包向公共汽车站走去。我默默地跟在唐磊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我想，唐磊是代替不了小小的。
　　“哦，对了，”唐磊转身对我说：“刚才顺便帮你把作业本也领回来了。”边说边在书包里搜索。“嘿，给你。”他掏出作业本递给我的同时，一只粉红色信封掉了出来，背面向上落在地上。
　　唐磊急忙把作业本塞到我手里，慌慌张张地拣起信，背过身去放进书包。可是我还是看到信封封口处贴着的红色心形胶贴。
　　“什么呀？情书呀？”我竟然只有好奇，没有生气。看来我真的不能让自己喜欢上唐磊。
　　“不、不是啊……没什么的……”唐磊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
　　“哦，那算了。”我真的是无所谓。把作业本装进书包向前走去。
　　唐磊赶忙追上来，“遥遥，你——你生气啦？”他小心地看着我。“其实……其实，的确是情书……可、可不是我的，不想告诉你是因为……那是——一个女生托我转交给许铮的……你知道，我跟许铮是好朋友嘛，那个女生不好意思，所以就……”
　　有点语无伦次，可是我听明白了。
　　那只粉红色信封装的是许铮的情书……我停下脚步，看着唐磊。
　　“你不信哪？”唐磊着急了，他拿出那只信封，“你看！”
　　信封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许铮收”。
　　我笑了，“这女生还真勇敢，是谁啊？”
　　唐磊这才如释重负，“是外校的。上次篮球联赛时认识的，挺好的一个女生。可惜呀，许铮现在有艾小小了。”他把信放回书包，又叮嘱我：“哎，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
　　我盯着那封情书。粉红色的信封斜插在书包口袋里，露出一角。很容易掉出来吧。

　　四

　　第二天，许铮脚踏两只船的消息在学校里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唐磊悄悄地把我拉到无人处问我：“听到传言了吗？”
　　“听到了。”
　　“遥遥，我想这次是我闯的祸。”唐磊懊悔地说：“可能是我早上不小心，把那封信掉了出来，被人看到了。然后就……”他很沮丧地靠在墙上，“我该怎么办哪？”
　　“这根本不关你的事啊！”只有我知道，这不是唐磊的错。
　　“可是——你知道因为这件事，许铮和艾小小吵架了吗？他们吵得很凶，现在谁也不理谁了。都是因为我，事情才会这么糟……”
　　我看着自责的唐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小小和许铮分开，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看到的吗？可是为什么我却开心不起来……
　　“要不然，我去跟他们解释一下，艾小小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唐磊说完，真的转身就走。
　　我吓了一跳，急忙拦住他。“不行！你不要去说！”
　　“为什么？”唐磊奇怪地问。
　　“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你只会越帮越乱。”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诚恳，因为唐磊很信服的样子。

　　五

　　现在小小终于可以和我一起吃饭了。我们还是坐双人餐桌，可是坐我对面的小小却不是以前那个叽叽喳喳、爱说爱笑的女孩了。她只是若有所思地托着腮，面前的饭也没怎么动。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伤心难过的小小。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吗？
　　“小小，再吃一点儿吧。”我把蛋糕推到她面前，“你不是很喜欢吃这个吗？吃一块吧！”
　　她摇头：“你吃吧！特意给你买的。早就想让你尝尝了，很好吃的！”
　　“你忘了我不能吃糖的。”我抱怨到。
　　“怎么会忘呢？这是无糖的。”小小看着我，温柔地微笑。
　　我愣住了。我以为我们不能整天待在一起，小小就会把我忘了。其实只不过换了一种关心的方式而已。即使在她这样伤心的时候，即使在……在我伤害她的时候，她还会对我微笑。可是我看的出来，微笑面具下掩饰不住的悲伤。
　　我不敢看小小的眼睛。低下头，咬了一口蛋糕。甜的！
　　原来没有糖的蛋糕，也可以是甜的。

　　六

　　放学和小小一起走到学校大门的时候，看到许铮扶着自行车在门外等她。小小说：“我们绕路走。”转身向学校侧门走去。
　　我看着焦急张望的许铮，又看看越走越远的小小。
　　小小的背影……有一种沉默孤单的感觉。
　　“小小！”我喊住她。
　　小小回头，发现我没跟上她。“怎么啦？”她走到我身边问。
　　“我……”最终，自己打的结还是要自己解开。“我知道你和许铮为什么吵架，可是，你不觉得你错怪许铮了吗？”
　　“可是，那个女生明明……”
　　“一封信什么也代表不了是不是？谣言只是谣言而已，难道你宁愿相信谣言也不愿相信许铮吗？”
　　小小咬着嘴唇不说话。
　　“不要再冷战了。去吧，去听听他的解释。”原来说这些话并不想我想得那么难。
　　小小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怎么鼓励我和他和好呢？”
　　我笑了，“因为我想看到笑容灿烂的小小，而不是满面愁容的小小。你再这样下去啊，简直可以去演韩剧悲情女主角了。”
　　小小也笑了，“好，我保证不会了！那……我去找他啦。”
　　小小向许铮跑去，而我，转身向公共汽车站走去。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和好，我知道我无法拥有小小。
　　以后不会，以前也从未拥有过。
　　我想，与我形影不离的，不是小小，而应该是我们的友情。
　　“遥遥！”唐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怎么没等我？陪你去打针吧！”
　　我把书包背在肩上，没有递给唐磊。“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已经不再头晕了，我自己能应付得来。”我不能给他爱情，就不应该再拿他填空。
　　公共汽车摇晃着庞大的身躯停在我们面前，我向还有点惊讶的唐磊说再见，上了车。
　　汽车缓缓开动了，透过车窗，我看见一脸轻松的唐磊上了另一辆公共汽车，还有一脸甜蜜的小小也坐上了许铮的自行车。
　　我把他们都抛在了我的身后。
　　也许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让自己适应一个人，可是我想我会慢慢习惯的。
　　毕竟——我们都会长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