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芷兰记》苏公瑾

5、千道宴（一）

　　道境之术大都以画符为基本功底，符分为道符与长符，其威力取决于使用者，若没了境息，就是几张材料特殊的纸罢了。
　　万物生有因，符也不可能凭空出现。
　　白家为道境第一大家，家符为红字黄符，这种道符早就通过生产流传天下，其中的利润，是白家家族收入中一笔不小的稳定来源。掌管这其中生产的人，无疑是掌握了白家的财政。这人便是白家直系弟子白冷泉，以及其母亲白夫人。两人可谓是握紧了白家的根，就差一个行无所忧的权力。
　　这权力便在白苏折的手中。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白冷泉冷笑，朝着那匆匆赶来的白苏折道：“苏折，你可别因为要易位了就心存不甘，误了时辰。”这等冷嘲热讽白苏折都听的麻木了，这白冷泉从外地赶回来，白苏折耳根清净的日子又到头了。
　　“不会。”白苏折道。
　　“白若止说是回来了？我可真有点想他了呢。”白冷泉关心道。
　　“是……”白苏折懒得回应他那些虚伪的关心。
　　白冷泉只是笑。
　　清亮的鼎鸣声在祭坛回荡起，时辰已到，千道宴开始。
　　“失陪了，”白苏折扔下一句话，便从后门进了祭阁。
　　白冷泉的笑容扭曲，手中的纸扇快要捏碎，他平时最看不惯白苏折这高傲的态度。
　　鼎鸣后的祭坛上是一片歌舞。
　　唐尧和安雏儿一边一个在尹逍遥身边摇着。
　　“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尹逍遥倒是镇定。
　　唐尧环顾四周，哪个百姓反应不跟他俩似的，尹逍遥这淡定的模样才算奇怪的。
　　激动归激动，唐尧对歌舞可没多大兴趣，百般无赖的四下瞧着。远处的贵宾座庄重多了，唐尧目光停在了前席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孩身上。那女孩白得像是瓷做的，虽说长相秀美可爱，但这一身红衣和艳丽的浓妆把她衬得怖人。唐尧认得出那是修鬼境的女子标志性的打扮。
　　听得帮人议论，那女孩竟是鬼境祀君郁灵九，也是一位不常出世的第一人……加上道境，这千道宴竟是聚集了三位第一人，也算是极为盛大了，唐尧的目光忍不住在郁灵九身上逗留了一会儿，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蔫。又想到身边的这位……他心想这些第一人可真是淡然，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大宴都不入眼。或许是站在顶峰后对一切追逐就没那么急迫了。
　　目光一转，唐尧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在坛南门遇见的白衣少年，两人的视线刚好重合。唐尧奇怪，他竟也在观众席？
　　几声流转清脆的鹤鸣声把唐尧的目光又拉回到祭坛上。
　　瞬时万人祭坛静如空城。
　　鹤音在空中划过，祭阁门大开，一人于门前立着，身是一片纯洁无瑕的白，肩披鹤羽。空中的鹤像是已等候多时，俯冲到那人跟前，叼起他及地的衣袖以及腰间的飘带。一时间那人如一位遗世独立的仙，翩翩走向祭坛，连鹤也在空中候着他——他便是道境祀君。
　　排列在祭坛周围的道符整齐的沙沙作响，一阵风游过万人祭坛，携着数面道符浮在白苏折周围。
　　他停在了祭坛中央，风静。
　　空灵的吟唱在祭坛回荡起。
　　“以道之名，献以吾魂。天为坛，鹤为枝。佑吾境之善静如水，悟变随风。诸君谨闻，及此而终。”
　　念罢，写着道镜气息之魂的四面大旗“善、静、悟、变”随风而起。
　　无人出声无人叫好，此刻谁都怕自己的一丝噪音污染这片一尘不染的洁净美好。
　　白苏折的手微举，霎时，万人周身沐浴起了白光。
　　祭净。
　　每位祀君都会的境术。对自身消耗极大，只有在大宴上才会使用，可为万人净化心灵，摈弃杂念。
　　“大哥大哥，你看雏儿在发光哎！”此刻观众席上都如安雏儿似的惊叫着。
　　“哟，不错。”尹逍遥欣赏的看着手上的白光，只是一挥手，白光便消失了。唐尧第一次观宴，也是很兴奋，他用力甩了甩手，也没见白光消失，只得好奇地问尹逍遥怎么做到的。
　　尹逍遥笑笑，“可能我杂念多到他都不想净化我了。”
　　唐尧自然把这当成一句玩笑。再望向祭坛时，那祀君已经下去了，唐尧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
　　白苏折回到祭阁就急不可耐地脱下那繁琐的头饰和祭袍，才站了没多久，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累掉了。白子矜给他送上一碗黄褐色的汤药，用来补息，因为祭祀后祀君还要接着入席，难免会乏力。
　　拿着那汤药微微颤抖着，白苏折一饮而尽……太苦了，比白终南的酒还难喝，他心想。等苦涩味稍稍退了下去些，白苏折又立即入席待客。
　　祭坛这边已经热闹了好久。
　　大宴本来就是天下名士的比试擂台，而此时在座的不少是为那“千面狐”而来的，在贵宾席没有找到其身影，当然会坐不住。
　　此刻在台上的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乃为佛境李家旁系二弟子──符山。
　　符山的名气算是很大的，能入佛境第一大家李家的外氏人实力自然不会弱，只是他这嚣张跋扈的性格实在是不招人待见。
　　“就由着师兄去吗？”席上的归承祐有些担心地问着旁边的金睿。
　　“无妨。”金睿笑笑，却是很不屑地瞥了符山一眼。
　　归承祐，佛境李家旁系三弟子。
　　金睿，佛境李家旁系大弟子，今朝丞相之子。
　　李家是皇室家族，佛境祀君乃为当今圣上李自寻。李家的直系弟子都是王爷公主级别的人物，少出席大宴，所以参宴的弟子都是旁系。
　　“在下殊荣，能应邀来此千道宴。”符山是用了一境术，空谷传音，整个祭坛都能听到他的话，“在座的各位，不少是为这妖境第一人来的吧，可今儿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不知白家各位作何解释？”符山此话一出，众人自然议论纷纷。
　　白苏折的脸色很难堪，因为刚才白子矜告诉他，尹逍遥没找到，白若止也没回来。
　　尹逍遥这突然反悔，这是不想要那本无字天书了吗？还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找不到，故意让他们出丑。……白苏折不禁担忧起来。
　　“来，该是来了。不过他人在哪儿……这只有我们祀君知道。”白冷泉答道，瞄了一眼旁边紧张到脸色阴沉的白苏折，很满意地直接把矛头引向他。“哥哥！”白子矜觉得这话不妥，皱着眉轻轻叫了白冷泉一声。白冷泉笑笑，回应道“子矜啊，这是事实嘛……你不能因为苏折是祀君就待他比你亲哥还要亲吧。”白冷泉故意的稍稍放大声量好让白苏折听听清楚，“再说，很快这祀君不就易主了吗。”
　　白苏折不做声。
　　那边的符山还在叫嚣着。
　　“我想白家总不该是找了个理由骗我们来吧……既然白主事说了，那这妖境祀君可否出来和在下比试比试？”
　　坛下早就一乱成一团了，这万人之声，几乎要把祭坛淹没了。
　　唐尧、安雏儿齐刷刷的望向尹逍遥，这位罪魁祸首还笑得很开心。
　　“不急，看会儿热闹。”
　　“…………”
　　“他会守约的，”白苏折也传音道，“否则……我同样可以失约。”
　　唐尧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还没来得及回想，就被身边之人的一声叹息给打断了。
　　“哎，麻烦。”尹逍遥的笑容变成了无奈，他想看热闹的愿望就破灭了。他站起身，把唐尧吓了一跳。唐尧连忙找出一个似碗的玩意，递给尹逍遥，“给大哥，传音碗。”
　　唐尧不修炼，自然不会境术，但却是喜欢创造出跟境术一样玄乎的玩意，这传音碗，和空谷传音的作用是一样的。
　　“不用，我会传音。”尹逍遥嫌弃的看了那很丑的碗一眼。
　　“哦，”唐尧差点忘了这位可是妖境第一人，哪里需要自己这些三板斧的东西。
　　“你勇气可嘉啊年轻人。”
　　忽然祭坛里回荡起这么一句话。原先三人身边的百姓没有很在意他们的动静，这一声之后全部看向站起的尹逍遥。
　　“你是谁？”符山的语气有些怒火。
　　“妖境祀君，七面狐，尹逍遥。”
　　此话一出，人们都有些楞。
　　“大哥大哥……”不明所以的尹逍遥感觉有人在拽他的衣角，低头一看是安雏儿。
　　“怎么了？”
　　安雏儿不说话，看着唐尧。
　　“大哥……错了，是千面狐。”唐尧无奈道。
　　话音刚落，唐尧便打了个颤。
　　因为他听到自己这句话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低头一看，他手中还拿着传音碗……这传音碗他发明了之后还没试过，不过现在知道了。
　　传音效果，真的很好。
　　祭坛又寂静了下来，不亚于祭祀吟唱的时候。
　　唐尧手忙脚乱地把碗扣下，给尹逍遥挤出了一个僵僵的笑容。
　　“那痞子？”白苏折当然也是听出了这声音。比起考虑唐尧为什么会和尹逍遥一块，白苏折更多的庆幸尹逍遥居然来了。
　　顿时哄笑声一片。
　　“这位仁兄，能先把人家的名号记清楚了再来吗？”符山是把这人当成不知天高地厚的骗子了。
　　尹逍遥是谁？他听都没听说过。
　　“白家找赝品能否认真点？”又是一片嘲讽。
　　白冷泉又是瞥了一眼白苏折，想看看他败露后尴尬的模样，他却是见到他的眉头舒展了几分。
　　“你们随便给我起别号……也不问问我的意见，这罪我怎么问那。”尹逍遥淡然一笑，径直走向了祭坛。
　　符山终近看到了他的阵容，先是一愣，随即笑道。
　　“还真是个大美人啊。”
　　又是一片哄笑声。
　　唐尧在原地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正襟危坐，安雏儿站起来戳了戳他的脑袋“没用的大人……”
　　此时他不会想到，台下还有和他一样心情的两人。
　　一个是那鬼境祀君郁灵九，另一个，则是不远处的那位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