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事务所了解一下》鹿原原

8、如意锁【8】

　　沈豫觉得非常憋屈，箭在弦上之际，这个人破天荒地出现在这里，还维持着一副风轻云淡的面孔，好像就要在这区区一方茅厕里和他天荒地老。

　　沈倦衣着素雅，眼中却似藏了万里风霜，他看着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沈豫，眼底有一瞬的失神。

　　一点没变啊。

　　当年也是这样，不过无聊地一抬眼，就照进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像是从来没有被神明背弃过的天真烂漫。

　　他本来是那么想要摧毁他的一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甚至有那么一次，他只需要冷眼旁观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达到他的目的，看着他一点点溺毙在一池春水里。他根本不在乎沈安澜会怎么想，反正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但他终究是后悔了，只是心头不由己地泛上的那一点点怜悯让他觉得可悲又可笑。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沈豫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面上不动分毫，心里想着的却是下一次再也不要放过他了。屋里助眠的熏香静悄悄地燃烧着，似有若无的香味在鼻间萦绕着，勾勒出那么些缠绵又冷酷的味道。

　　后来却真的再也狠不下心了。

　　沈豫自打落水后总是很害怕他，这一点或许连沈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就像一只无知的幼兽，懵懵懂懂地去躲避身后未知的危险，连再靠近一点都不愿意了，就在自己的领域里懒洋洋地撒娇长大，似懂非懂地一步步踏入这个杀机四伏的世界。

　　他一直都知道沈豫在寻找什么，他的阵势太浩大了，连尽可能地想要忽略掉都做不到。想到这里他又开始恼怒沈安澜的软弱无能，沈豫在他看似丰满的羽翼下长大，身边不知道被安插了多少眼睛，而他却连这么点事情都不能将沈豫瞒在鼓里。

　　沈豫觉得自己膀胱都快爆炸了，即将溃不成兵、就地解决的时候，沈倦终于侧过头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就走了。

　　他走得太快，像是要躲避什么东西。沈豫却无暇顾及，这一刻他只希冀身体没有背叛灵魂，不至于让他沦落成全京城的一个笑柄。

　　等他终于放飞自我的那一刻，他由衷地感激上天赐予了他一个强健的器官，毕竟他还是很要脸的一个人。

　　回到大厅找富二代的中途他撞倒了一个人，那人看起来非常温和，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很不耐烦地斥责他。虽然看起来是他有错在先，但是那人却摆明了是故意要撞上他。沈豫这些年多少也遇到过几个碰瓷的，但他们无一不是看起来尖嘴猴腮的人，而这次的这个人却身着锦衣玉袍，目似点漆，面如冠玉，看起来就是一个来自书香门第的翩翩少年郎，和他过去遇上的那些无赖没有半分相似。

　　只是这少年看起来却有些眼熟，沈豫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此前到底有没有在某些宴会上遇到过和他面貌相似的人，便只好先作揖赔了个不是：“在下沈豫，此番唐突了阁下，还望海涵。”

　　那少年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你就是沈豫？”

　　还没等沈豫回答，便又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不记得我了？”

　　沈豫皱眉想了半天，也实在翻不出关于这个人的印象，便只好讪讪笑道：“阁下大概是说笑了。”

　　那少年似乎是被哽了一下，见沈豫神情不似作伪，便再道：“五年前，阿倦给了我一包芙蓉酥。”

　　他说话这样含糊不清，前言不搭后语，也是很难为沈豫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那个小孩？”

　　那个把他错认成小姑娘，然后又被难得施恩的沈倦送了芙蓉酥的小乞丐。

　　哦对了，那本来还是该进我肚的芙蓉酥，也本该能成为我沈府后花园的肥料。

　　沈豫面无表情地想着，还有，阿倦是什么鬼，沈倦和他这么亲密的吗？

　　他倒也说不上什么嫉妒，只是觉得这少年和沈倦亲密得有些奇怪。沈倦向来是不怎么与人往来的个性，而他自己和他之间通常也没什么话说，能够在同一间屋子里不打起来都算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说到沈倦，刚才都还在茅厕里碰过面，怎么一出来就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想到这少年大概是和沈倦一起来茶馆的，沈豫对他便更是好奇了，能和沈倦都维持着这么好的关系，这人该是何等的涵养，何等的度量啊。

　　思及此，沈豫看这少年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钦佩。

　　少年：“？？？”

　　“沈豫我等你半天了，你是属乌龟的……吗？”满含抱怨委屈的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沈豫回头一看，正想回应一句，便看到那富二代有些惶恐地睁大了眼睛，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我是章程殷，”那少年笑吟吟道，“好久不见。”
　　章程殷，废后之子，后来被过继给了无法生育的柔妃，和叶贵妃所生的五皇子章沉云在夺嫡之事上掐得死去活来。

　　显而易见的是，章程殷成了最大的赢家，章沉云则输得一塌糊涂。

　　然而，以沈安澜所代表的势力却是拥立章沉云。

　　至于沈倦，则是意料之外地摆了沈安澜一道。

　　时至今日，此时此刻，沈豫才真正地意识到所谓“一览众瓜小”的境界离他是如此近，又是如此的远。

　　沈豫牙疼地想着自己错过了不知多少惊天大瓜，深深地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吃瓜群众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