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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二十九章 太虚之巅(下) ...

  •   宇文玉磬是宇文长老的独子,也是重莲当时的大师兄。重莲修炼《莲神九式》开始嗜血杀戮,一直是宇文玉磬对他开导劝解,才令他克己杀欲。重莲自小便有龙阳之好,对宇文玉磬也一直暗生情愫。一年,师兄弟二人一同游长安,宇文玉磬迷上长安第一美人般思思,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几次违反门规,离开重火宫与她私会,无视重莲的劝说甚至命令。随后,英雄大会上,般思思出现在会场,无端对重莲说了些暧昧的话便离开。那时,宇文玉磬才意识到,其实般思思喜欢的人是重莲,而非自己,更是对重莲百般嫉妒,背叛师门。重莲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在宇文玉磬和般思思成亲之日,勾引了般思思,又把她抛弃。般思思不堪羞辱,自此销声匿迹。宇文玉磬从此与重莲反目成仇,企图刺杀重莲,结果自然未遂。那是重莲修炼《莲神九式》最为心性大乱之时,他废去了宇文玉磬的四肢,在宇文玉磬身上涂满肉汁,于荒郊野外,投畀豺虎。
      大功修成之后,重莲也意识到邪功带来的毁灭,永不可挽回,但父亲已死,他也无法怪罪于任何人,除了自己。于是,他怀着一颗半死之心归隐重火宫,鲜少出没于尘世。
      雪芝知道般思思是无辜的,但依然不喜欢般思思。她爹爹是天下黎萌得而诛之的魔头,却也背负了太多常人不能背负的东西。对她来说,任何令他伤心的人,她都不会原谅。这时,上官透却说了一句让她惊呆的话:“宇文慕远,这是穆远的真名。”
      “他的父母……是谁?”
      “宇文玉磬和般思思。”
      刹那间,雪芝几乎无法站稳。而上官透之后说的话,无疑是更大的打击:“其实,当年宇文玉磬死里逃生。但是,一个被废武功又被扔到狼群中的人,即便活下来,又能好到哪里去?”
      之后,宇文玉磬生活在仇恨中,但报仇对他来说,难如敲冰求火。而般思思虽不爱宇文,又对重莲记恨,时刻伺机报复他,便回来与他成亲生子。后来宇文郁郁而终,般思思又与林宇凰兄弟结仇,试图杀之。林宇凰奋勇上前,替兄弟挡剑,却刚好被刺中右眼。重莲为帮林宇凰瞎眼之仇,一怒之下杀了她。
      听到此处,雪芝一脸恍惚:“而这一切,穆远哥都已经知道了?”
      上官透把手卷递给雪芝:“这手卷上写得清清楚楚。而且,莲宫主和林叔叔多半也知道他的身世。以你林叔叔的性格来看,他肯定希望多做点善事,来还莲宫主的债。”
      雪芝想起,爹爹曾说过,他收养穆远的地点,是在长安飞虹桥。而看手绢内容,当年般思思在长安产下一子,在孩子身上挂了标有“远”的名牌,便弃之于飞虹桥下。之后,孩子凑巧被一家姓穆的武馆老大收养,便取名为穆远。因为重火宫对历代宫主血脉相当重视,宫内任何人对外来客,都会有一些抗拒。穆远从以重莲养子的身份进入重火宫,被所有人认定是准少宫主,也一直被心里不平衡的年长弟子欺负。很多在重火宫长大的孩子,甚至说他是野种。但实际上,他是宇文长老的孙子,还是重莲的师侄,是真正的重火宫人。只是,这师叔对他父母做的事,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原谅。
      雪芝把手卷递回给上官透,捂住额头道:“透哥哥,我……我有点接受不了。”
      “刺杀你、将《莲神九式》外泄之事,都是尉迟长老所为,但尉迟长老的儿孙都在重火宫,他可能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做对他来说毫无益处的事么?很显然,是大长老宇文在牵制他。再想宇文长老,若他无二心,怎么会擅自做主,逐你出境?宇文和尉迟一样,辅佐了三代宫主,三年化碧心难灭,现在有二心,只可能和他孙子有关。虽然你是名义上的宫主,但连我这外人都知道,重火宫内务几乎都是宇文慕远掌管。你们成亲后,他得到的权利更多。很多人都认为你们是一样的,甚至有人信服他,超过了你。”
      雪芝顿有醍醐灌顶之感。若假设穆远便是公子,一切都说得通。当年,他想要杀了上官透,是因为害怕上官透会帮她。而且弭除上官透,他才有机会娶她,娶了她,才有机会弄垮她,名正言顺登上宫主之位。
      “我真不敢相信。”雪芝的声音有些哽咽。
      上官透的声音不冷不热:“你更情愿相信他杀我,是因为太爱你,是么。没错,你是有不少人喜欢,但你认为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会愚笨至此,完全相信你,甚至因为你放弃性命?在我复出江湖之前,没有人会希望变成上官透。”
      雪芝抬头看着他。这一刻,他虽很强势,却让她觉得他格外脆弱。她想安慰他,想紧紧拥抱他。但是,一个声音却打断她的思路:“上官公子果真深情似海,又聪颖过人。”
      雪芝和上官透同时回头看去。宇文慕远正站在悬崖边缘。狂风四起,刮得他长发旌旗般在风中飞扬,他却依旧笔直站立,便是这险地最为挺拔的一棵青松。他还是如此息怒形不于色,眉角却多了一抹危意。上官透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一个墨砚,扔在地上:“我还准备下去后,把这些证据拿给她看。没料到你居然就这样现身。”
      “我原是不该出现的。我杀了那几个人,也是为了让他们不泄露秘密。但我没想到,那屠飞燕被我刺中心脏、斩断右手,还能把埋那么深的手卷窃出。不过这不代表什么,而且不论你拿出什么证据都没用,证据都是可以捏造的。只要我不承认,雪芝便不会相信,不是么。”
      远处山峦重叠,延绵长河流成一条美人碧丝。山顶上刮着寒风,没了树木遮掩,狂风连巨石缝隙也都灌满。雪芝的衣裳没有规律地乱舞,双颊被吹得发红。她看着宇文慕远,一瞬间仿佛不认识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上官透道:“那你为何又要出现?”
      “我这人向来眼里容不得沙。 ”宇文慕远慢慢侧过头,目光冰冷地打量上官透,“不知当年柳画和释炎是如何把你换走的,但是,这机会不会有第二次。立秋日,傲天庄见。”
      上官透神情冷峻,声音也沉稳,却散发着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不必等到立秋。”说罢抽出黑帝剑,身形一闪,眨眼间便落在宇文慕远面前。宇文慕远躲开他的快剑,又用剑鞘挡住了他第二剑:“想死,何必如此心急。”
      说这些话时,他们的剑只是发出沉闷的声响,动作幅度也不很大。可是,山崖下方的巨石已经碎裂,纷纷往红云中下坠。雪芝大声唤道:“你们不要打了!”
      没人回答她。两个人被冲撞的剑气弹开,一人飞到山崖的一端。下方是万丈深渊。剑气如狼,之前的冲击,让二人喘气声都变得有些急促。但是很快,二人又同时持剑向前冲去。碎石和沙粒在空中旋转,却在两剑相交的瞬间停滞。很快,只听见当当当当密集碰撞,他们已交手二三十余回合,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当今天下,没几个人能接过上官透十招。直至这一刻,雪芝才知道,宇文慕远果真在她面前隐藏了最少五成实力。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宇文慕远显得力不从心,每次接招动作都慢一拍,被逼得节节后退。终于,上官透一剑刺过去,伤了他的肩。
      只要上官透决心杀一个人,这人便一定得死。但他刺歪了。因为在他下手的瞬间,雪芝从一旁扑过去,使了全身的力推开他的手腕,虚弱道:“放过他……”说罢转头对宇文慕远说道:“你走,快走!”
      上官透没有回话,回话太浪费时间。这七年,一直想着同样的事。他要杀了宇文慕远。无论是在英雄大会上,还是几次与重火宫对上,还是看到他和雪芝在一起,他没有哪一次想要宇文慕远的命。只是他知道他不能动手,因为时机未到。他要让雪芝知道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无,眼神看上去也毫无起伏。可是,他的内心却从来不曾这样激动,从未有过——他要亲手杀死宇文慕远!
      狂风呼啸着,振动巨树,掩苒百草,恶鬼般横扫着整座山上的一草一木。他狠狠推开雪芝,举步追杀已经跑到山崖边缘的宇文慕远。宇文慕远就要跳下去。他停下不追,直接举剑,朝着宇文慕远的后背投掷过去。而这一剑,却没能在那人身上戳出个大窟窿。鲜血四溅的画面,也并未出现在他身上。他目光骤然转向雪芝。她握着剑,直到贴着剑柄的根部。剑身上已被鲜血满满染红。
      “不要杀他。”雪芝双唇惨白,声音发抖。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
      上官透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他没有跟雪芝抢剑,也没有理她,只往山峰下冲去。宇文慕远还没有跑远。以他的身法,完全可以追上。谁知他双脚刚落地,雪芝便追了下来,不顾血流不止的手掌,挡在他面前:“求你。不论他做了什么事,当年爹爹收养他,必然不希望看到这一日。请你看在过去我们是夫妻的情面上,放过他。”
      上官透终于勃然大怒:“重雪芝!我们之所以会变成‘过去’的夫妻,都是因为他!他杀了我的儿子,抢走了我的妻子,毁了我的一切,让我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冰窖中过了七年!现在要我放了他?你到底有没有心!!”
      雪芝挡在他的面前,垂下头,却坚定地不肯挪动一步。他没有再说话。冬风在断崖中盘旋,卷走两个人粗重的喘气声。许久,许久,雪芝握紧双拳,鼓足了勇气,才颤抖着说道:“若是可以,我会竭尽所能,用余生弥补你。”她深吸一口气,哽咽道:“透哥哥……可还愿意重新接纳弃妻?”
      上官透怔住:“条件是我不杀宇文慕远?”
      “不是条件。你不能杀他,他是爹爹很看重的人。”
      很好,他是你爹爹看重的人,也是他认定的未来夫婿。你嫁给我只是一时头昏,或是因为怀了我的孩子。现在你又为了他,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是么——这样自取其辱的话,他不会再说。他完全无法相信,这前几夜还在自己怀中忘情娇喘,泪眼朦胧注视着自己的女子,居然在转眼间,为另一个男子乞求他。她甚至愿意为了宇文慕远放弃自我,勉强和他在一起。何为心如死灰,他现在算是懂了。
      七年。他用了七年的时间,去等待一个早已不爱自己的人。他面上的愠色已然消失,只剩下满目冰冷苍凉:“你能伤害我,是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旧情难忘。但是,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会再伤我。”
      他绕过她,朝山脚走去。但走出几米远,他便听见她闷哼之声。他回头一看,只见宇文慕远不知何时又重新跃回来,囚住了雪芝,用剑指着她的脖子。他大惊,上前一步,却听宇文慕远呵斥道:“退后!”
      他只能顺从退后。宇文慕远道:“立秋日来傲天庄,只你一人。”
      同一日,林宇凰赶回重火宫,为重莲扫墓。他每年都有无数的理由去探望重莲,这一次,却是头一回在重莲的祭日去醮荐他。他上了香,放上水果、重莲最喜欢喝的粥,微笑道:“莲,你离开我们已有十七年,我也成了一把老骨头。上官小透终于回来,孙子也甚善,虽然他们彼此之间始终有心结,但定回重归于好……你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不过,我这身子好得很,估计一二十年内还死不了,别指望我会来陪你。”
      他狡黠一笑,伸手在“重莲”二字上抚摸了很久:“大美人,你好好休息,林二爷我过两天抱孙子过来看你。不过孙子个子冲得好快,再几年都抱不动喽……”
      曾经失声痛哭的少年,早已随着年华的老去,再无眼泪。只是,再想到多年前途径此地,那人的惊鸿一瞥,心还是会疼得无以复加。时逢初夏,红莲初绽,瑶雪池内开出一片红火。他站起来,转身走去,听见身后有人唤道:“凰儿。”
      他站住脚步,苦笑自己再次产生了幻觉,他深吸一口气,回头想最后看一眼墓碑。但是,他第一个看见的,却是那清风花香之中,一道只会出现在梦中的身影。
      林宇凰愕然睁大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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