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青鸟宴

10、夜间惊事

　　寇回还没回来，但他屋里的蜡烛被点燃了一根，一个今天才刚买来的奴婢，大约是叫荷香吧，她竟然正在往被子里爬，此刻脱得只剩肚兜和小裤了，属于奴婢的灰色粗布衣服凌乱地散落在地面，赵云音手都在抖。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点下来！”她颤着声音说道。
　　床头的烛光明灭，屋里很黑，但昏黄光线照的床铺上一大块皮肤格外的亮，连只有三分颜色的女奴也多了几分妩媚。

　　按着时辰，寇回约莫已经快回来了，赵云音心想着，快速捡起地上的衣服扔过去。
　　“怎么，还想让我来拉你？”

　　那女人起先看到赵云音有点害怕，下意识拉着被子盖住赤.裸的身体，但看她紧张的神色，莫名又镇定下来了。
　　荷香干脆就赖在被窝里不动了，见赵云音捡她的衣服，还故意卖弄风情地笑了笑。

　　“哟，这不是那位京城有名的才女吗？赵家大小姐？”
　　“赵姑娘，虽然我来的是比你晚些，但你也没有资格来说我吧。”
　　她故意从被窝里伸出手，露出没穿衣服的胳膊，二十岁的年纪正是发育成熟的时候，她也不知羞耻，还往床铺里蹭了蹭。

　　赵云音扔下衣服，冷冰冰道：“我是没资格说你，但张嬷嬷有，信不信我今日把这件事告诉她，你马上就可以走了。”
　　她顿了顿，又说：“寇将军喜怒无常，你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都是奴才，咱们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还分什么高低贵贱呐，难不成就因为你是侯府出身，你就比我值钱些？”荷香见赵云音脸色气得惨白，更开怀了。
　　“难道大人碰你了？怎么，只许你勾引大人，就不让我们伺候了！”

　　越说越露骨，荷香脸都红了，她还待说些更过激的言语来侮辱面前的名门贵女，忽然房间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阴冷的夜风吹进来。

　　其实刚才争吵的时候赵云音一直故意压着声音，门房小厮不至于听到才是，所以这会进了人，赵云音比荷香还惊讶。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寇回。
　　荷香终于瞧见正主了，她本来就打着自荐枕席的算盘，现看寇回那一身黑绸的官服和颀长健硕的男性身材，立马晃得有点心猿意马了。

　　“大人您回来了……啊！！”荷香脸上一个媚笑还没展开，忽然被人揪住了头发，寇回力气很大，她被从床铺里拽出来，豪不怜香惜玉地扔在了地上。
　　“哎哟！”
　　初冬的夜晚寒凉，她又没穿衣服，这么光溜溜地滚在地板上，顿时冻得一个哆嗦。比冷更可怕的是没了脸面，荷香抬头就瞧见赵云音的眼神了，脸臊的通红。

　　“谁让你滚进来的，马上给我滚出去领鞭子。”寇回满脸怒意，他脸上毁容的伤疤在那盏烛火下显得尤其可怖，荷香刚才的半分旖旎心意散的飞快。

　　赵云音见寇回要发怒，连忙上前拦住他。
　　“大人，她也是鬼迷了心窍，让张嬷嬷立立规矩就是了。”

　　寇回被她拉住胳膊后，分了两分心神在赵云音身上，也懒得去管地上躺的裸女了，随意摆了摆手，“滚。”

　　荷香脸上如火在烧，大吼道：“谁要你假好心！”
　　“大人，我肯定比她伺候的更好，她不愿意做的我都能做！侯府出身的大小姐，没沾过男人，未必有我会伺候人呢……”

　　赵云音想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荷香口不择言引得寇回暴怒，他拉开她一脚就踢了过去。
　　只闻一声惨叫，赵云音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奴婢已经没气了。

　　“恶奴。”寇回冷冰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走到外面叫随身的小厮来处理尸体，因为这件事，他还把门房和张嬷嬷都处罚了。

　　赵云音看着荷香被用张草席裹了抬出去，眼睛都没闭上。而寇回床上被她碰过的东西他也全都不要了，一把火在院里化为黑灰。

　　她望着那火堆，忽然想起来今日无意间听到的闲话。
　　吴国和邻国大战，连战了三年，沦为战区的边关民不聊生，京城的百姓根本无法想象那地方的残酷。据说大营里活下来的士兵，晚上根本不敢安眠，也许在梦见妻儿时，身边就会出现一把快刀割了自己的头。

　　而作为从普通兵丁一步步爬到将军位的寇回来说，杀人不眨眼绝不是虚名而已。
　　三年战期过去，士兵们解甲归田，他却落下了一个弑杀的病根。

　　赵云音回过神，见他站在院子里回头瞧着自己，脚边是已经熄灭的火堆。在温柔的月光下，他刻着刀疤的脸颊好像都不那么无情了。
　　*
　　荷香被寇回一脚踢死这件事一直困扰了赵云音好几天，连带着她甚至有点害怕他会随时发疯踢死小桥或者张嬷嬷，所以忍不住一直看着他，倒比平时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

　　“大人，该用膳了。”
　　赵云音面无表情端过来一个托盘，寇回坐在她跟前皱眉，“说多少次了，要叫我的名字。”

　　“大人，左三门将求见。”
　　赵云音面无表情进来通报，寇回看着她的脸，“不见。”

　　“大人，热水准备好了。”浴室里热气氤氲，赵云音将换洗衣服放在门边就要出去。
　　“你陪我洗？”寇回随口道。
　　赵云音呆了呆，“大人莫要说笑。”
　　寇回哼了声，“那就叫个人进来伺候。”

　　赵云音回过头，见小桥和几个小丫头在门边瑟瑟发抖，一个个的都投来祈求的目光，大概是那晚荷香死不瞑目的死状太渗人，谁也不愿意再近寇回的身了。
　　“是。”她叹口气。

　　寇回一愣，见浴室门已经关了，赵云音踏了进来，她正在挽袖口，脸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热的，有点微微红。
　　他顿时就乐了，很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解开衣服大步跨入了浴桶。

　　赵云音听见水声却不敢过去，她低头端了男人的衣物走过去，低垂着头，心里头是满满的涩然和无奈。
　　她正要走到屏风后面去，寇回说话了。
　　“你就坐在那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别人帮忙洗澡。”他善解人意，赵云音立刻舒了一口气，找了个小板凳就坐下了。

　　视线所及，男人若隐若现的身形在半透明的刺绣屏风后面出现，那上面绣的是将军出阵图，配上他深蜜色的肌肤很是契合。
　　赵云音看了一会，红着脸低下头。两人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呆在一个屋里，只有水声哗哗啦啦响。

　　浴盆旁边放着个架子，上头搁着毛巾、澡豆和花瓶，瓶里插着根富贵竹，郁郁葱葱的。大概是喜欢的女人就在旁边，寇回心情很好，他随手摘了片叶子，也不知道怎么折的，就变成了一只扁扁的元宝形状。

　　“以后晚上你可以不用等我，最近皇上在加大力度操练御林军，我可能都要很晚回来。”他两臂搭在浴桶边缘淡淡道，“你要是困了就早点睡……记得拴好门，反正我也能进来。”

　　赵云音没说什么，忽然，她在屏风间隙看到了那只湿漉漉的叶子元宝，因为形状很独特，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脑中闪过一道记忆画面。
　　“你是不是龙西人士？”
　　寇回忽然不说话了。

　　赵云音自知出言无状，解释道：“大人莫怪，我只是看见了那叶子元宝，忽然想起来我家之前曾有一名家丁来自龙西，最是擅长折这些叶子的小玩意。”

　　她说完，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有水声传来。
　　寇回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哦，那你这个家丁，可得你欢喜？”

　　他这问题好生古怪，赵云音只道他是又在发疯，随口回答：“他曾帮过我用叶子折的小兔子讨妹妹的欢心，止了孩童哭啼，是个老实的家丁，我还挺喜欢他的。”

　　她说出口才发现这话似乎不太对，幸好寇回没回应，赵云音又说，“只是后来他似乎是被管家发卖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不过现在赵家都亡了，他早早离开大约也是好事。”

　　说完，赵云音拿了换洗的衣服走到屏风边伸出手去道：“水该冷了，大人快出来吧，小心着凉。”

　　她等着那边接过衣服，但是好半晌也没有动作。忽然，手腕被抓住了，炽热的大手把她吓了一跳，但他握了一会就放开了。

　　寇回看着赵云音屏风后若影若现的身影。
　　那个家丁他还活着，他不仅活着，还熬到了战争结束，熬到了拥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