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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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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谢筠瞪了自己的床幔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哪里不对,他昨晚应当是在偏厅看书,然后,然后呢?应当是睡着了罢。那将自己送到床榻上的,是自己昨日救的人?
谢筠想起那人一身面目狰狞的伤口,暗骂了一句:“不要命的……”坐起来理理衣襟,却连鞋也未穿,急忙去了偏殿。
景明睡得并不安稳,面色苍白,眉头轻皱,半张着嘴,似乎在挣扎着呼吸。
谢筠低头,他仔细打量着景明。
这人长相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正直,眉眼之间一股子正义凛然,哪怕因疼痛而皱眉,也绝没有半分脆弱的模样。他身上有江湖人独有的气质——江湖之远,庙堂之高,两者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昨日追着此人落在院中的死士,分明是皇帝的爪牙,毕竟林卫的剑谢筠还是认得的。
值得让皇帝大动干戈的江湖人,谢筠脑袋放空了一会儿,还真想到一个。太子为表礼贤下士的决心,广招门客,从乡野老农到酸腐书生,从落魄文人到壮汉武士,几乎来者不拒。
依谢筠看,这些个食客,干实事的少,吃白饭的多。有本事的虽少,也不是没有,有个叫穆钧的江湖人就是一例。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由春水涨起时的一次小水患为突破口,皇帝想给江南官场敲个警钟,雷声大雨点小,把这事交给了太子。太子顺着老皇帝的意思,不轻不重派了个钦差,似乎是姓张。这个张大人是个老实人,而且平日里,是个比较笨的老实人,是非分明,却不知变通,墨守成规。
可是,等他到了江南,不知是不是因为江南水好,张大人忽然在查案一事上开了窍,不仅顺藤摸瓜一直查到恭亲王身上,还参了数本,从查办经过,到江南大小官吏的罪责,到恭亲王罪状,条条列举,尽数送到皇帝手上。
张大人充分利用职权,先斩后奏,然后自请去官。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可是后来,外面就有传言,说这张大人背后,是个叫穆钧的太子食客在出谋划策。
毕竟是传言,皇帝肯定不好明着下手,使人追杀也是情有可原……
算了,等这人醒来,问问他名字。谢筠赤足,轻飘飘地回了内室。
就算偏殿多了个人,国师塔的日子也是照常过。
谢筠持紫录剑,一套剑法舞得竹影缭乱。剑气所指,竹叶纷纷而起,而又翩然归于地面。谢筠自认为自己剑法不怎么样,可是架子是要有的,每天早上在这小竹林里练上那么一阵,强身健体,还能欣赏自己赏心悦目的姿态,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呐,国师塔其实是指皇宫一隅历代国师的住处,有一方天井,一进房屋,一座高台,屋舍后面有小竹林,有小亭依假山傍池水……谢筠舞完剑,绕过假山回屋,穿着一身汗湿的衣服走上那么一程路,看见临海备好的洗浴的热水,无论多少次,他心中都不免感动。
等他褪了衣裳,跨进木桶,不禁舒服地喟叹一声,水雾迷迷蒙蒙,泡了一会儿,谢筠也迷迷蒙蒙,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谢筠睡得不踏实,他梦见老国师,一身白袍,端端正正,仙风道骨,背对着他笔挺地站着。然后忽然就转过身来,揪着他衣领一顿臭骂,仙气荡然无存。听听,听听,“……你现在好的很呐,不为黎民谋福祉,不睁眼看看这夺嫡暗涌,为着无聊就收留个不知哪来的野小子,得罪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国师,国师,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说到激动,还抓住谢筠胳膊发狠似的摇晃,“国师……国师……”
谢筠听着国师二字颠来倒去,心里发毛,猛地惊醒,就看见一个人摇着他胳膊,想将他叫醒。水早就凉透了。
谢筠对上那男人的眼睛,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醒了?要不要去叫人打点热水……”明景建议还没说完,就被谢筠打断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你出去!”谢筠愣过后第一反应,这人好生没礼貌,居然看他洗澡,还害他以为是老国师训人,梦里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
明景看眼前这人,就跟大姑娘知晓自己被人如何过那般,又急又气还带着羞恼,不禁低笑一声,慢腾腾转身,头也不回,道:“看你水冷,叫你一声,不想却打扰了你休息。那你好生休息,小生不打扰了。”说着晃晃悠悠绕过屏风出去了。
哎?谢筠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闭上眼准备再睡会儿,不过片刻后他又睁开了眼,瞪着木桶里冷透的水,想了想继续睡觉的后果,国师因洗凉水澡有恙,缺列早朝。
还是算了,谢筠从桶里出来,将自己打理好了,出去待客。可惜头发湿着,一时拧不干。算了,不管他,谢筠将还滴着水的头发用发带系了,一撩衣摆就往外走。
明景正倚着榻,悠哉悠哉地用早膳。一碗白粥吃得像山珍海味,满足的很。
看来这人好养活,谢筠想着,走上前去,再想到方才自己将人好心当作驴肝肺,忽然有些愧疚,没由来脱口就是一句:“抱歉。”
明景笑得一脸和煦,宽慰道:“国师何须介怀?”
无需介怀吗?这人心大,好心叫醒自己,结果被自己赶走了,现在还来安慰自己说无需介怀。可是,脱口道出自己身份是国师的人,绝非莽夫。谢筠心下思量,便也笑着应下,过了一会儿,问道:“住的可习惯?”
“嗯?谢过国师招待。”明景说着,好似想起什么,放了碗,缓缓要下榻。
“你干什么?浑身伤还乱动?”谢筠急道,上前拦住他动作。也不晓得这人是不是根本不在意身上的伤,尽逞能,没死成就当自己没事了吗?
明景坚持了几秒,又倚回榻上,只是神色认真朝谢筠道谢:“承蒙国师相救,明某怕是还要叨扰一阵子,实在无以为报,日后定当,定当……明某能力内之事,国师尽管吩咐。”
“你好好吃饭,好好养伤,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谢筠浅笑,微微一敛衣袖,顺势在榻边坐了,不经意般道,“明……明,嗯,不知如何称呼?”
“啊,是我疏忽了,小生江南苏姓,明氏,单名一个景字,国师唤我名即可。”明景笑得开怀,疏狂不羁之风让谢筠心下羡慕,江湖人自在,果然不假。
“你也别国师国师的叫了,谢筠,字青筠。”谢筠本想试探明景,可看着他舒朗的笑,忽然就歇了那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