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卷中录》三途归客

2、瑶台飞燕

　　看得出来，云王本人对那位薛妃娘娘确实不怎么样，内院铺天盖地的赤金牡丹也半点儿门道说不上来。

　　“小师父不知，这牡丹皆是东鸣国内千金难求的金光逐月，本是薛妃娘娘陪嫁。”倒是一旁的管家想起了什么，笑道：“薛妃娘娘最好牡丹之国色，尤其是那赤金牡丹，言其雍容华贵之相非天下凡品可比拟。”

　　“竟是如此么？”不归皱眉，他本以为只是寻常胎灵作祟，如此看来，这侧妃不过是个障眼法，真正的目标，竟是那薛妃！

　　思及此处，不归定了定神，念了句佛号，站在原地不走了。

　　“小师父这是？”云王见他站立朝向，皱眉道：“莫非是寻到那邪祟了？”

　　“她进了薛妃娘娘的院子，似乎躲在某样东西里头。”不归虽则天赋异禀，终是初次独立行动，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陈福，开听鸾楼，违令者一律就地杖杀。”云王深吸一口气，伸手将身旁管家推了出去。

　　陈福小心上前，敲开了听鸾楼的大门：“姑娘，别喊，通传去吧，王爷带着慧觉寺的小师父过来瞧瞧。”“哎！”开门的婢子约摸十三岁左右，怯生生的应了便去找当值嬷嬷。

　　不一会儿，原本只有两三盏灯火的听鸾楼便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云王府上就连看大门的也知道，薛妃娘娘喜爱金牡丹雍容华贵之相，就连通向内院的回廊也栽满了自娘家带过来的陪嫁花卉。

　　可这薛妃闺房之中，确是一株红牡丹！

　　那牡丹花瓣儿殷红赛血，花蕊却是奇异的双色，一蓝一碧，于鲜红花瓣之中显得诡异万分。

　　薛妃本人也是一派雍容之相，只不过，一双眼珠子黯淡无光——竟是个瞎子！

　　“阿弥陀佛！小僧不归，敢问可是薛娘娘？”不归收回诧异目光，双手合十。“原是慧觉寺高僧，妾身正是薛氏。”薛妃点头，却是朝着那株牡丹：“小师父，我这株瑶台飞燕可是开了？”

　　“瑶台飞燕···可是一株红牡丹？”看着薛妃微微一愣，不归接着道：“花瓣殷红如血，花蕊蓝碧双间，倒像是某种幼兽的眼珠子。小僧久居佛门，确实不曾见过这般奇花，今日一见，果然大开眼界。”

　　“红的···怎会是红的？”薛妃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不自觉往后退去，可惜双眼已瞎，这么一退，倒是直接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小师父可知，这瑶台飞燕本是金光逐月之变种，是株实打实的金牡丹，金花银蕊，怎会是红的？”

　　“地上凉，薛娘娘还是起来说话吧！”不归伸手，将地上颤抖不止的人扶了起来，此时才发觉，薛妃身量纤长为女子中罕见，竟比着云王还要高上半头。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怎料，薛妃竟如同疯了一般紧紧攥住不归的手：“小师父！小师父你救我！她回来了！她要剥了我的皮！那畜生已经要了我一双眼珠子了，还不够么？”

　　“畜生？眼珠子？剥皮？”不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小和尚慢悠悠的声音似乎真能安人心神：“薛娘娘莫怕，那都是邪祟的障眼法，您的眼珠子也没有丢，等小僧将其送走，自会好起来的。”

　　“不归师父，借一步说话。”云王将还在打量红牡丹的不归唤至一旁，压低声音道：“丹娘娶回来还是好好的，三年前在沉星池踩了雨后卵石滑了一跤，肚里尚未足月的孩子摔掉了，她日夜不停的哭，好好的眼珠子就这么给···自那以后，就连神志也不怎的清明了。”

　　不归点头，这一切似乎就可以串起来了。因着从母腹掉落，胎灵成了无主游魂，一心想着要回到母亲身旁，故而才发生这一串奇事。

　　可让不归不解的是，那样圆滚滚的眼珠子，那样奇异的鸳鸯瞳，似乎，还真就只有某种兽类才具有。

　　那到底是只猫儿？还是只狐狸呢？

　　她又是为何要夺薛妃眼珠子？薛妃口中的剥皮又是何意？这一人一妖有何渊源？

　　“王爷，小僧想要查验一番这瑶台飞燕，不知可否？”不归的目光，终是落在那株奇异的花儿上，似乎要解开一切谜团，只能从它入手。

　　“师父请便。”许是云王也觉着这一株奇花看的挺叫人发怵，就叫管家从桌上搬了下来。

　　谁知，不归却是解下自己的袈·裟将那盆子裹了起来！

　　绣满了万字纹的袈·裟刚碰上花盆，那花儿便以肉眼可见速度凋零下去，不归一改慢吞吞的样子，三两下将袈·裟四面打结，将那东西暂时封在袈·裟内。

　　霎时，一声声凄厉的猫叫自袈·裟内传来！

　　它似乎想要逃出去，却被这佛门法器困得无法自救。

　　忽然，袈·裟裂开一条缝隙，随即，一团血红迷雾自袈·裟内炸开，就连不归也无法定住心神被迷雾冲的扑倒在地上。

　　那鬼猫并没有逃，而是被彻底激怒：“该死的和尚！多管闲事！待我先吃了你，再来收拾他们！”

　　不归身上的袈·裟便是弘道大师昔日穿着论道的，也是慧觉寺十大法器之一。眼下炸成了破布头儿，这立时三刻的，不归也找不到什么称手的法器。

　　只得竖起法杖，硬着头皮一遍又一遍的念起往生咒。

　　“往生咒？你这和尚想要渡我？”鬼猫有些惊讶，但瞬间笑开了：“他们害我不得好死，我怨气不散，冥府渡船都载不动我，你渡不了我的。看在你这往生咒的份儿上，你现在出去，我不吃你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归抬头，径直对上那双一蓝一碧的鸳鸯瞳：“你有何苦楚，自可上冥府告状，十方阎罗自会定夺。你若伤人性命，便再也投不了胎，或是徘徊人间，或是灰飞烟灭，何苦？”

　　“何苦？他道我是他的心肝肉儿，日夜抱在怀里，却将我转手赠与心上人。”鬼猫一边说，一边发出渗人的笑：“可他的心上人却要将我的皮剥了，因着披风上的毛领子缺了一角。她还剜了我的眼珠子！不知搁了什么玩意儿进去制成了簪子，你这和尚倒来问我何苦？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让他们将我害的如此苦！”

　　“阿月，你是阿月！”云王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摇头道：“不可能！一只猫怎会活过十年？丹娘说你是病的快死了，不想主子伤心才走的远远的，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主子？”鬼猫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声更加凄厉：“她算是么？老猫若是病了，不忍心瞧见主人因自己离去而悲伤，会自己寻个无人瞧见的地方死了去。可薛府是我生活了许久的家么？她，算我主子么？”

　　“她对不住你，是她的事儿！我对不住你，也是我的事，你何苦害锦莞？”云王自地上站起，将腰中佩剑拔出递了过去：“阿月，我识人不清，以至于害你性命。我造的孽，我来还，可以。莫再伤害无辜了，行么？”

　　“锦莞？王爷说的是妾身么？”血色迷雾渐渐收敛，自其中缓缓步出菡萏苑的孙侧妃，只那一双眼珠子已然变得一蓝一碧。

　　“阿弥陀佛！月姑娘，收手罢！”不归摇头，眼中似是不忍。

　　“收手？”鬼猫阿月嘴角勾起一抹嘲笑：“小和尚，你师父画的符咒可也困不住我哦~~不若你还是走吧！这事儿你管不了的。”

　　“你能凭借一点怨气凝结自身不散并化形，可见天赋难得，若是寻个去处好生修行，不出百年必能坐化为一方守护，如此执迷不悟，是非要毁了自己这来之不易的造化么？”不归上前一步，径直挡在云王跟前，试图游说鬼猫。

　　“小和尚，你要作死，就休怪我不念那往生咒之情谊了！”鬼猫阿月说罢咧开嘴，一双锋利犬齿展露无疑：“你不肯走，那就陪他们一道儿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