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眠，七十秒》蔓菹

5、伤眠

　　Ⅴ

　　她伸手想拿起盒子的时候，身体却被温暖的怀抱彻底淹没。她拼命挣扎，腰间的双手却环绕得越来越紧。当闻到熟悉的气味，哀有些惊愕，刚想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吼叫怔得一愣一愣。

　　“你这个白痴，难道想不负责地逃跑么？”

　　“工藤，你，这是。”

　　她乘机向后退，虽仍在他的怀抱，却拉开了距离。看着他有些微红的眼眶，她莫名地看向四周。冷风吹过，令衣着单薄的她一阵寒颤，哀突然像明白什么，瞪大的瞳孔恢复原状，透过一丝温柔。

　　“怎么，大侦探是怕我自寻短见，留不下解药让你恢复么？”

　　工藤抬起头，看见了那充满笑意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笑，是连身心都在笑的微笑。他全身愣在那儿，然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发现了天台边缘摇摇欲坠的纸盒。

　　很多年后当工藤重提此事，她都会给予他身心通联的微笑。

　　其实这种让观众很容易误解的场面只是个意外。她在大厅的上层摇荡，无聊就靠着窗遥望满天繁星。风太大，她来不及反应，幸运也是不幸的，身边的纸盒落到了天台的边缘。

　　所以她才这么小心翼翼地走着，看起来像夜行的舞者。不过能让这个大侦探误会成她……还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呢。

　　他还记得那时她只是用手将发丝撂倒耳后，在他失去警惕时挣脱了怀抱。随后就看着她又一步步走向前，到末端才停下，俯身小心地将纸盒轻轻拾起。哀转过身与冷风融合，仿佛一不留神就被带走似的。

　　她低声说，我不是笨蛋。

　　是的，她不是笨蛋，就算想死，也会等他服下解药，变回工藤新一时才默然离开。她想看到那个对她伸手，像姐姐一样温柔的女子幸福。毕竟，棋盘的起点在那里，而终点，她也希望在那里。否则这太沉重，她受不起。

　　他明白，她也明白，工藤新一的字典里没有灰原哀的名字，也就更别提宫野志保的痕迹。

　　工藤突然觉得不知所措。他尴尬地站在那里，向来能言善辩的劲头今日却理屈词穷。他在心中暗骂，似乎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就鲁莽行事，仿佛身体不由自主去行使要做的事，跟定期打给兰的电话一样，却又，很不一般。

　　“和她见面了吧？”

　　哀苦笑一声。她望着低头躲闪目光的他，一脸平静，心底却尽是悲哀。

　　“嗯，见过了。”

　　“想变回去么，工藤？”

　　想变回去么，工藤？一句话简单明了，配上她依旧平静的表情，却让这清冷凝结热气，迅速降低周围的温度。

　　他带着有些希望却又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她，眸中一道奇异的光亮时而闪耀时而阴霾。他想摇头，却又想点头，翻来覆去，矛盾的心理就使他僵直在原地，呆呆望着哀逐渐放大的面容

　　犹豫不决，这的确不是他的风格。她用手指戳向工藤起伏的胸口，那里有心脏跳动的节奏，一下一下，让她觉得眼前的人还有生命，还是这个不是他的他。

　　“这里，有两个人存在，工藤。”她仍维持原先的动作，不敢再直视对方的眼睛，就只能闭上眼来逃避，“工藤新一的心里只有毛利兰一个人，而毛利兰也是一样的。不管结局怎样，这个爱情永远都不会改变。你，懂我的意思么？”

　　她没等他开口就将纸盒塞进他的手里，两个人都明白，这里面躺着他们看不见的药丸，一粒足以改变命运的果子。

　　哀看着他受伤的神情，有些不忍，却咬咬牙想狠心离开，她怕再不走就要沉寂在梦里不肯醒来。于是她蹒跚地迈开步伐，一个冷风吹过，刺痛了两个人的心脏。当身体重新拥有温暖时，她想逃，却逃不掉了。

　　她几乎窒息在充满他味道的怀抱里。

　　“一下就好，灰原，一下就好。”

　　他的身体好暖和，似乎想一下子就捂暖她冰凉的身体。她想挣扎，却被他的一句话彻底打败。她只能依恋地靠在他的怀里，伴随天台的风声，听着耳边他一遍遍的喃喃自语。

　　“你好狠啊，灰原。”

　　“我知道，工藤。”

　　“你好狠啊，哀。”

　　“我知道，柯南。”

　　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所以，请你放手吧。离开，让真正的工藤新一回来。工藤新一的心里容不下任何沙粒，他只要毛利兰。这个身体的爱，容不下其它情感。柯南，你只有走开，这才是棋盘的终点。

　　我们本就不该存在，那么何必去摧毁其它的美好。你的心也在痛吧？工藤新一在哭，柯南你听，工藤在哭啊。我累，你累，他们都累了。所以，请放手，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请你放手吧，就算，我求你，我求你。

　　能感受对方微颤的身躯，她忍住泪水地喷涌，只能一点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他们都不想看到对方的表情，只能维持原状，僵硬在冷风里。第一次拥抱，却也是最后一次诀别，他们知道的，多呆一秒钟，就会有更多的受伤，这实在，太容易依恋。

　　月亮悬空挂明，将月光铺撒在他们身上，仿佛舞台正中央的特写镜头。老天很公平，这一晚，时间是留给他们的，无人扰乱，不多不少。

　　“还不睡么？”她丝微说着，声响通过紧贴身体的节奏传到了他的耳边。

　　“你知道，我都习惯了开着灯的坏习惯呢。哈，你，先睡吧。”

　　“我其实，也睡不着呢。柯南，我们来数数吧。”

　　“呃，你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么幼稚的方法了？”

　　她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难得任性地倚着他的身体，像个未入世俗的孩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着：

　　“一、二、三、四…………”

　　七十的时候，他怀抱着她，她依偎着他，真的就这么沉沉地睡去。一道清泪划过她的面颊，在寂寞的黑夜中打了一个弧线，像坠入水面，“嘀嗒”一声脆响。

　　事后直到她闭眼，她也从没告诉过他，数数的人如果一起数到七十就沉沉睡去，他们会共同拥有最幸福的梦，等到醒来，再面对离别。这是真正意义的安睡，也是世间最伤人的睡眠。她曾经只是嘲笑这个童话的虚伪，可没想到幼稚地用了，也就真的，幼稚地实现了，没有拖沓。

　　“我喜欢你，灰原。”

　　“我知道，工藤。”

　　“我爱你，哀。”

　　“我，知道，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