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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零零壹 - #这是我的地盘,我做主 ...


  •   1986年,小学四年级开学。

      我叫徐小雅,上海弄堂里出来的孩子。和很多那个时代的孩子一样,就近上幼儿园和小学,没有名校概念,图的是方便;学校里老师很尽责,平时除了测验卷子一般不要求家长“练习签名”,也不安排各种名目的补习班,因此家长对孩子的要求就是“听老师的话”,还有就是身体健康。很单纯的一个年代,成就了我们的单纯。

      我出生在9月,上学的时候已经8岁,比同班很多孩子都要大,加上从小泼辣的性格,很快就成了孩子王,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是他们的大队长。用一句现在时髦的话来说,是一个没有输在起跑线上的孩子。当然,这要看你怎样定义“起跑线”了。我很满足那时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是享受。每天除了上课,还有大把的时间玩游戏。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起躲猫猫、跳橡皮筋、玩官兵捉强盗。玩的地方不局限于校内(其实学校也太小,玩不开)。有弄堂经验的人都知道,那些小巷错综复杂,利用这些小巷玩躲猫猫或官兵捉强盗是最好不过的了。就是现在,我还能闭着眼睛默写出小巷的地形图。每天小巷里都在上演“我的团长我的团”。往往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跑过一家看到某个小伙伴在做功课,然后问他,有没有看到某某某跑过去?往哪个方向跑了?然后那个小伙伴就会放下手里的功课,问我:“已经开始了?那个某某某是强盗?走走走,从我们家后面穿过去。”然后,他(她)就名正言顺地加入战斗中来。跑着跑着就会看到另一个某某某的妈妈在和邻居嗑家常,她冲我嚷:
      “徐小雅,语文测验是明天吗?”
      “不是,昨天就考过了。”
      “看到我家的某某某了吗?”
      “和我们一起玩着。某某某妈妈你别大声叫,会把强盗引来的。”
      “晓得了,你们好好玩啊。”
      就是这么一群纯粹的孩子和家长。

      11岁那年我小学四年级。那年开学班里转出去了四个同学,同时也来了四个新生:一个转学生徐凯和三个留级生顾传、王坚强、蒋珏。当时副校长兼班主任范老语重心长地叮嘱我要好好照看这四个新来的。想来自己没有领悟到老师话里的真谛,委实辜负了她的所托。我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并没有给这四个新生提供多大的学习援助,因为我很忙,忙着和小伙伴们课后“胡闹”。当然,我也没动过一丝念头要学着和他们相处,特别是那三个留级生,倒不是因为“歧视”,而是不能接受班里居然还有比我年龄大的孩子。特别当得知顾传和王坚强是第二次留级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孩子王”的地位将面临来自他们两个的威胁。

      事后证明我是“杞人忧天”了,人家根本没把这个放在眼里。似乎有无形地默契,他们四个默默成为了一个小团体,独立在我的势力范围之外,班里其他的人也没多搭理他们。后来无意中聊天的时候得知原来是家长们在背后谆谆教导了一番:别和那些留级生在一起玩,会被带坏的。小雅没理他们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好孩子是不和留级生在一起的。这话听在耳里怎么这么别扭呢?我是这种人吗?莫名其妙地感觉心亏,好似对他们的孤立是我造成的。

      小王老师是在秋天的时候来到我们班的,她被安排来接范老的班主任兼做我们的语文老师。她很年轻,刚刚从大学毕业,估摸着这是第一份工作。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的第一把火也很奇特,居然要丰富我们的业余生活,其具体表现方式是过圣诞节,我们表示很懵逼。幸好本人的祖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本人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进教堂,当然知道什么是“圣诞节”。也知道圣诞节的LOGO之一就是圣诞树。作为班里的头号班委,布置的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本大队长头上。可是,我上哪儿去弄一棵圣诞树?

      我们一直在说那是一个单纯的年代,没有淘宝、京东,连个花店的门在哪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去弄一棵圣诞树呢?我召开了一次班委会议讨论这个问题,没有结果。高手在民间。正犯愁呢,王一亮告诉我有一个人可能有办法,我眼睛一亮,忙问是哪位高手?他笑着说是他姥姥家的邻居。Y的,我抽你。你姥姥家的邻居,我怎么知道是谁。
      “别急,小雅。那人你认识。”
      “别卖关子,快说。”
      “徐凯啊。”
      “啊?他呀。他怎么成了你姥姥家的邻居了?”
      “小雅,你有多久没上我姥姥家那一带溜达了?”
      “有一阵子了吧。这不是你姥姥家前面那条路在挖水沟嘛。”
      “早挖完了。难怪我姥姥昨天还嘀咕很久没看到你了,还以为我和你吵架了呢。”
      “别磨叽,你说徐凯住你姥姥家隔壁?”
      “对啊,这阵子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着呢。啊,对了,这事别和我姥姥说啊。不然她又要唠叨我了。”
      “得了,磨叽了一大圈,你还没说徐凯能有啥办法。”
      “嘿嘿,是个好办法。”
      “啥办法?”
      “偷。”
      “偷?滚,一边去。”
      “看不上?那您老慢慢想。”

      我又想了几天还是一筹莫展,眼看着圣诞节一天天临近了。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听听看怎么个偷法。于是我让王一亮约了徐凯一起来参加我们的“班委会议”。徐凯,作为一个已经来了三个月的转学生,这还是第一次和我正式打招呼。很意外,他其实很好交流,虽不是自来熟的那种,但也绝不拘谨,这委实让我们相谈盛欢。
      “也不能说是偷,其实是借。我们过完了圣诞节再还回去不就得了?”
      “那就直接借不是更好?”
      “你有钱吗?再说了,那是要从一棵树上砍一截下来,就算你愿意花钱,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借。”
      “砍一截?那还怎么还?”
      “直接种土里不就得了?”
      “种得活吗?”
      “能行,那叫嫁接。”
      “没听说过。”
      “我听说过啊。得了,就说愿不愿意干吧。”
      “我看行,小雅,你说呢?”
      “上哪儿偷?不,是上哪儿借?”
      “中山公园啊。”
      “砍了树怎么拿出来,大门口还不得让人家拦下来?”
      “你傻啊,走后山那边啊?”
      “具体点的,怎么进去怎么出来。”
      “别急,徐大队长。我们在李佳宁家附近翻墙进去,正好是后山。砍了树再翻墙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事办了。”
      “对哦,我家附近正好有一个垃圾箱,容易翻墙。我怎么没想到?”我给了佳宁一个白眼。
      “怎么说?同意的举手。”我环视了一圈,第一个举手投了赞成票。果然全票同意。
      “事不宜迟,那就今天放学后。小雅,你说呢?”
      “好!你们都去。”
      “小雅,要不再叫些人?就我们几个不够啊。总得有人望风。”
      “徐大队长,最好是男生,但就平时你们这几个文绉绉的,会翻墙吗?得了,这交给我了,我去安排人。”
      “行,用人不疑。那就说好了,今天放了学就去。一个都不许溜。”
      “齐全。”

      那天下午,天也没黑,风也不高,我们卷起袖子准备去干一件“大事”。到了徐凯说的佳宁确认的垃圾箱,但没看到徐凯。这小子该不会耍我们吧?心里正泛着嘀咕,就看到徐凯领着三个人来了。是他们?伙伴们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我真不知道徐凯会和他们一起来,其实也应该想得到,不是吗?得了,即来之则安之。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已经来了,大家就安然处之吧。

      这是我的帮会第一次和顾传他们合作,也可以说第一次邦交。顾传看到我也没打招呼,言简意赅地三个字:“怎么干?”好气势,果然不亏我防他三个月。不甘示弱的我一仰头,也回了他三个字:“你说呢?”顾传一挑眉,王坚强在一旁“嘿嘿”贼笑了两声。我狠狠地瞪了回去。
      “谁进去?谁在外面?进去了,谁砍树?”顾传一连给了我三个问题。
      “女孩子留下,男孩子进去。徐凯砍树。”我也不含糊。
      “我?”徐凯一连懵逼地看着我。
      “你出的主意,当然你来干。不要告诉我你不敢。”
      “砍树的刀呢?”顾传撇撇嘴。
      “徐凯,带刀了吗?”
      “额?怎么又是我?”看着徐凯一脸受伤,我心里不由嗤笑,你不带难道我带啊?!
      “我带了。”王坚强在一旁说道。本想给他一个赞赏的微笑,结果看到顾传上扬的嘴角我火就往上窜,看笑话来的吗?
      “徐凯,你和王一亮留在外面陪他们望风。你,得和我们一起进去。”顾传对着我丢下一句话,然后开始爬墙。
      “为什么?”我很讨厌他的指手画脚,他说去就去我不是很没面子?
      “我们怎么知道徐大队长满意哪一棵。”话音刚落,他已经骑在公园的墙头,居高临下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呼”一声一跃而下,消失在墙头。
      “帅气。”黎离在一边赞叹道。哪一头的?我默默强压下心里对顾传的赞叹。
      “徐大队长,爬得上去吗?要帮忙吗?”王坚强在一旁贼兮兮地笑着,我很想送他一个毛栗子。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忍。
      “你们能上我就能上。”看了看我的伙伴,交代他们得尽职“望风”。

      说真的,我是第一次翻墙,虽然没能做到像顾传那样“行云流水”,但也算干净利落,主要是我人瘦,没给自己造成额外的负担。我和他们四个人进了中山公园的后山,果然这是一个十分僻静的角落,除了我们五个没有第六个人。

      “干活吧。看看你喜欢哪一棵。”顾传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对我说。然后他指了指右边的一棵小松树。我看了看那棵树,如果把树尖砍下来果然还蛮像样的,很像我在教堂里看到的那种圣诞树。可是这是他看中的,如果我就依了他,不是显得我很没有主张?我默默又多走了几步,继续环视着四周,他们也不多说话,似乎在等我的决定。看了一圈确实没有比刚才那棵更合适的,算了,就它了吧。不是有一句话:英雄所见略同。

      “行,就那棵吧。”

      果然,顾传又一次撇了撇嘴。很好,本帮主记住了。王坚强他们三下五除二就干妥了,想着他们是不是老干这种事,我也学着顾传抽了抽嘴角。
      “怎么带着它爬出去?”

      “简单。”顾传话音刚落,他甩手就把砍下来的那一截“嗖”的一声扔出了墙外,只听得外面叽里呱啦的乱了一番,然后安静下来。明显外面的人很接领子已经安排好小树。我回头看到顾传朝我扬了扬眉,我回他一个白眼,礼尚往来。

      不得不说第一次合作还是十分愉快的。第二天当我们把小树交给小王老师的时候,她很开心,也没追问是怎么弄来的。我们找了一个铅桶,把树立在里面,又在操场的沙坑里挖了一堆黄沙把它固定住,很像模像样的一棵圣诞树,就差弄些彩带啥的来装饰了。

      好景不长,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校长来了,黑着脸,后头跟着垂头丧气的小王老师和两个大妈。

      “昨天有谁去中山公园偷树了?”校长问。哇塞,东窗事发。没有人敢吱声,包括徐大大我。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真的令人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四年级的学生居然翻墙进公园偷树,偷树啊!世风日下,日下!这种事在这个学校从来没发生过,没发生过!”我们的校长讲话喜欢把重要的句子或语段的最后几个字重复一下,表示强调,平时我们都会偷着乐,可今天我们笑不出来了,很明显校长在发飙,他的每一句话都被重复了。妈呀,估计要完蛋了。顶住哟,顶住!我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教师里出奇的安静,没有人发声。这次是闹大了,以前再淘气,最多被学校的门房骂骂,从来没有闹到老师面前,更何况是校长。怎么办?我心里七上八下,也没了主意。

      “好,你们狠,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后面那两个大妈妈是看到你们的,看到的!徐凯,王一亮,站起来!”完了,那两个是望风的。原来校长还有这一张王牌。

      唰的一声,那两个兄弟站了起来。

      “是他们吗?”校长问那两个大妈,那两人点点头。

      还有谁?我知道还有人!今天不把这件事弄清楚了,大家都别想回家!”

      唰的一声,顾传和王坚强站了起来。我诧异地别过头去看着他们。嗯?他们是准备牺牲自己保全我们吗?想到这一点,我脸蹭的一下火热起来,我该怎么办?

      “哼,就知道是你们四个。也只有你们干得出这种事,这种事!必须记大过处分,大过!你们四个,跟我出来!”我可以用咆哮来形容校长吗?记过!还是大过,好严重的。我应该怎么办?我就这样躲在他们的后面吗?可以吗?可以吗?
      唰的一声,嗯?谁又站了起来?

      啊?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笔直地站在了座位前。

      紧跟着,唰,唰,唰,哇塞,昨天跟着去的一个都没落下。好兄弟们!我心中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至今校长的目瞪口呆和小王老师无语的表情还深刻留在我的脑海里,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我第一次犯严重错误。

      “徐小雅,你跟我出来。”

      在校长办公室里,我道出了实情。那两个大妈也表示很无语,好好的搞啥圣诞节,瞧,弄成这样,学习成绩那么好的一个姑娘,看上去又那么瘦瘦弱弱的,居然要去爬墙偷树,作孽啊,作孽。校长倒是支持搞圣诞活动,只是我们这种方法是不对的。她教育了小王老师,让她做事要多想想,多为学生想想。树既然砍了也没办法再装回去,还是留给我们做圣诞树,但是小王老师要代表我们去中山公园做出解释并给予赔偿。至于我们,也没什么记过处分,口头教育了一顿,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后来我学到了一句成语:法不责众。当然通过这件事,我对顾传他们四人刮目相看。得招安他们,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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