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H-Happy!》不是好树

8、永远不要忘记

　　永远不要忘记

　　十三岁的时候我见到了那条龙。它的角是尖锐的形状，有如一条闪电，在春天的夜晚里刺破黑夜。王国的路灯静静栖息，当我走在冰冷的石道上时却不约而同熄灭。尽管我熟悉这样的黑暗，却还是被成功地吓了一跳。而闪电快速地掠过，就像海浪上方卷起的鸥鸟，越过清澈过分的月亮。但它只是一条龙，不是更多了。吐息缓慢、沉睡般近乎死亡。那堆砌的热量似毛毯裹挟我的呼吸，我喘不过气来了。可当十三岁的我与金黄色的眼瞳对视，便一直认为春雷与太阳是并存的事物，就像飞鸟和鱼那样。
　　第二次我们在尘土中相遇。剧烈沸腾的湖水倒映着它的翼膀——属于龙的一部分，宛如从晶石上剜下一块有棱角的光。它在静默中落泪，而勇者在湖岸刻下血迹：一把断剑以及一只竖角——离开龙本身变得斑驳又残脆，相互咬合在满是焦灰色的土地上。
　　我的祖母曾经跟我说过，永远都不要忘记龙的眼睛。我们的王国倚靠神明的足迹，而神明追随流云而去，我们便是那更深处的阴影。青山是用雪作成的，所以夏日会落雨；绿水是用土作成的，所以冬日如石般坚硬。我们与外界是相反的。但我们依旧拥有白昼，拥有花束，拥有无可比拟的信念。

　　而如此，永远不要忘记龙的眼睛。龙与神明相杀已十余载，它的翼已如絮般浮棉，它的角已如藤般枝蔓附节，但它的眼依旧古老、纯正、透明。那是和神明一样的眼睛，象征着过去，也象征着未来。不要忘记这一点，祖母握着针线说。她那爬满老茧的手掌结实而温暖，指节与指节贴合，好似树再次发芽生长，所以才不停地流出鲜红的眼泪。
　　祖母死后，她的话仍未离去，如同第二只月亮落在尘土之中，看着我走过街道，路过夜晚，转过湖边，迎接日出。她看着我与巨龙对视，那份金黄色浮在我的头顶，尔后落入焦灰色的泥土。泥土里散发着潮湿的水汽。昨日有雨，雨滴把一切洗得清爽，给今天的流浪者带来干净的虔诚。我的朋友曾祝我前程似锦，走出城堡时她拧开玻璃做的盖子，抬手呼了一口蒸汽。冬日把她的脸熏得很红。光滑如卵石的干燥又温热的瓶子装着我一路拾来的叶片，在土地摇晃下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份声音让天空卷起熟悉的云，四散如花瓣的光便泼洒在无数叶片里。我看见尘土之中的它们不断生长，奔向最后一缕灿金。

　　不要忘记，祖母对我说，不要忘记那份金色的眼睛。于是我抬起头，拥抱已死去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