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寸喜欢》博妹

2、攀一座山(1)

　　九月底的W市，要是赶得上早时候向远眺望，隔在你和山之间的是铺陈开的雾气。
　　白茫茫的一片连着一片，好像视野变得很窄。等待太阳渐渐攀上来，白雾会散开，从来不变的是白雾阻隔后边，有众山的巍峨。

　　在浓雾散开之前，到山里取景大抵是一件既辛苦又美好的活儿。
　　辛苦在于早起和爬山，美好在于大自然赋予的景象，青山浩渺林间静谧，像书里说得那样“世味煮成茶”。

　　乘坐的大巴只能停在山脚，众人扛着各类设备徒步上山。
　　天才朦胧地透出点亮，茂密的林叶枝桠遮挡住了这点混沌天光。
　　林里昏昏暗暗的，众人因为早起没什么精神大声说话。在这种又暗又静的环境里，陆而旖的困意翻涌，一行人里边就属她哈欠打得最凶。

　　摄影小哥扛着一堆繁重的设备和物品走在最后，陆而旖只拖了一箱衣服也就比他强一点，在他前边的几步远。
　　摄影小哥没忍住调侃陆而旖，“嘿你这哈欠打得，生生给我都听困了。”
　　陆而旖回头，给了一个勉强的笑。

　　负责后勤的乔乔平时和陆而旖相处的时间多，知道陆而旖爱玩，调侃她是不是蹦完迪散场了直接过来的。
　　陆而旖撑着精神和她对话，“没那么夸张，我还不想英年猝死。想着今天要爬山拍外景，一早就躺着了，好久没在十二点之前睡觉，死活睡不着。”
　　就这两句话里还打了三个哈欠。

　　这里算得上是个景区，平时也有不少摄影师来这里取景拍客片。
　　后边上来另一队，是摄影师小哥认识的人，几人打了个招呼，大概是准备一块走。
　　陆而旖这个队伍是临时搭的，除了造型师和乔乔一向跟陆而旖是固定搭配，队里其他人陆而旖都不认识。
　　自己队里的人都没搞清楚，更不要说别的队。

　　人和人之间，如果想聊天，能说的话题比比皆是，四周交谈的声音一下子多了起来。
　　陆而旖没睡醒的戾气格外大，和人说话的时候还会收敛一点，掺上一些客气。
　　此时一个人跟在队伍后边，垂着眼睑只看自己脚下的路，脸上就差没直接写上“厌世”这两个大字。

　　好容易捱到个岔路口，两队人分开走，周围重新安静下来。
　　乔乔停着等了陆而旖几步，空出来的那边手挽上陆而旖的，“起床气还没消吗？臭着张脸。”
　　陆而旖抬头看她，指着眼睛，一字一句说得严肃正经，“右眼跳了，不祥。”

　　陆而旖的长相既不属于南方的温柔，也不全是北方的硬朗。
　　高眉骨深眼窝，搭配着她的大宽双，是很经得起看的高级脸长相。
　　只是一面无表情，就显得不耐烦。

　　乔乔白眼差点翻到天边去，说陆而旖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张敖睨万物的脸，你觉得你适合说这个话吗？
　　陆而旖接不下这个话，但她确实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地慌张。
　　连念了两遍“封建迷信要不得”，给自己心里安慰。

　　赶在雾气散去前，几个人得配合着拍完第一组纱质面料的法式长裙。
　　经典的贝蕾面纱和花环搭配着长卷发，白色的抹胸一字领，以及腰间的束腰，把法式的复古与现代美相结合。
　　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上，执了把宫廷折扇掩在唇边。打上朦胧的光，美得几乎不真实。

　　陆而旖干这一行的时间不短，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让自己更美地展现在镜头里。
　　加上摄影小哥和负责灯光的人也颇为专业，即使几人是第一次合作，倒也顺顺利利地用最短的时间拍完了第一组。
　　陆而旖和摄影小哥一起，大略地看着刚才的图，基本上没有问题。
　　因为是杂志社约的图，陆而旖的要求放得更高了一些，和摄影小哥商量着补拍几张。

　　阳光在白雾和云朵后边蓄势待发，光线里上下浮动着微尘。
　　惊起林间鸟的是靠近而来的脚步声，鸟儿扑腾着翅膀离开，几种声音混在一块，杂乱而无章。
　　陆而旖看向来人，是刚才遇到那一组里边的其中一个。
　　对方不好意思地对她一笑，“打扰了，我想和陈哥说个事儿。”

　　陆而旖点点头，不欲旁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利用这点时间补补妆，再整理整理头发。
　　等到陆而旖这边都完成之后，摄像小哥和那人的对话还没结束，陆而旖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看着两人。
　　工作的时候，她还是比较不喜欢被其他人打断的，更何况是好几分钟的时间。

　　乔乔打量着陆而旖看向那两人的眼神，直觉这眼神里善意不多，过来和她说话，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还真是不亏待自己，把军训发的小马扎都带来了。”
　　因为怕弄脏裙摆，陆而旖是抱着裙子坐的。
　　想到这么坐久了，裙子可能会皱，她站起来，理好裙子，“你坐吧，我别把裙子弄皱了。”

　　乔乔正准备再说些什么，陆而旖轻飘飘留下一句“我去问问什么时候接着拍”，就朝着摄影小哥的方向走。
　　乔乔怕陆而旖说话太过直接，弄得别人尴尬，忙跟过去。
　　好在是乔乔担心太多，陆而旖只是有礼地询问。“请问你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觉得太阳可能马上要出来了。”

　　摄像小哥和另一组的打光师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摄像小哥一狠心，把其中没打开的一个小箱子递给对方。
　　“拿去拿去，有借有还啊，用的时候千万小心。”
　　对方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很快道谢离开。摄像小哥招呼着，让大家继续工作。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另一个女生跑了过来，支支吾吾地没把话说清楚。
　　摄像小哥一见她这副模样，顿时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我的无人机怎么了？”
　　“你去看看吧，感觉不太好了。”

　　借出去的是摄像小哥的航拍无人机，那玩意是他的心头宝贝，一听心头宝贝出了事，可不得着急。
　　和其他人知会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就往外跑。

　　正好拍完了第一组，陆而旖换了身衣服，让化妆师给她换搭配的妆造。
　　乔乔和化妆师说着这心头宝贝价值不菲，要是弄坏了，可有对方好受的。
　　几人才聊了没两句，又急急忙忙地跑来一个人，说出事了。
　　方才就要出现的太阳，却一直躲在云层后边，乌云也有向这边袭来的趋势。
　　陆而旖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说右眼皮跳了不祥，没人信她，真的是多灾多难。

　　这里的树生长得茂密，航拍的无人机由于另一组人的操作失误，卡在了树杈里，进退不得。
　　摄像小哥赶到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开始往树上爬，又站上了树枝，试图往外去够无人机，看得一众人胆战心惊。
　　陆而旖到场的时候，摄像小哥正抱着粗壮的树枝哆哆嗦嗦。
　　刚才他努力伸手去够无人机的时候，打滑了一下，险些整个人掉下树枝，现在害怕的不得了，又退不回来，只能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里的地势低，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是大瀑布。树长在水边，树枝伸在小河的上方。
　　好在水流并不湍急。
　　可从那么高的树枝上掉进河里，也是很危险的事。更何况，摄像小哥不会游泳。

　　了解完情况，陆而旖也对眼下的情况束手无策，“我们谁都帮不了，打电话喊救援吧。”
　　这边救援电话还没打通，摄像小哥已经支撑不住，在树枝上摇摇欲坠。
　　他叫喊着，还是掉进了水里。
　　他在水里挣扎着，呼叫时，有水灌进了口里。

　　情况危急，陆而旖也顾不上身上的服装价值有多高，往河里跑了几步，一头扎进水里。
　　她游到摄像小哥的身后，到底是男女之间的差距，这里又离岸边有些距离，陆而旖不可能把他拖回岸上。
　　怕是游到一半，自己先没了力气，只能把他往就近的小洲上带。

　　陆而旖到的及时，摄像小哥呛了好几口水，却没有什么大碍，倒是把陆而旖累得不轻。
　　岸上的人喊着问他们有没有事，陆而旖摆了摆手，已经没什么力气喊话了。
　　“你和他们说，没死呢，让他们赶紧打救援电话。”
　　渐渐有了下雨的势头，等到雨下起来，河水增加，这块小洲淹没进水里，那他们俩才真的是死定了。

　　摄像小哥刚被救起来，想感谢陆而旖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对陆而旖的话有怀疑。
　　陆而旖刚说完，他就立马照做。
　　乔乔一边哭，一边拨了救援电话。

　　等待救援队过来的时间里，岸上的人急得团团转。
　　摄像小哥在边上念叨着后悔，“真不该把无人机借出去的，不借出去的话，哪有现在这茬。”
　　陆而旖脱力地瘫坐在地上，还算冷静，“你省省吧，留点力气，救援队可能还没来，水就要漫起来了。”
　　她伸手，接到了落下来的雨滴。

　　雨已经开始下了。
　　起初只是细细的小雨，逐渐转变成瓢泼的大雨。
　　陆而旖没觉得不好意思，用摄像小哥的衬衫，撑在头顶上给自己挡着雨。
　　尽管是于事无补。

　　河水开始湍急，水位涨起来。两人往高处的地方缩，能待的地方却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个直径不足一米五大的圆。
　　摄像小哥已经开始焦躁，不停地循环着几个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陆而旖始终盯着她来时走的那条路，没说什么。

　　终于，她松了一口气。
　　救援队来了。

　　水流过急，没法直接通过救生艇到陆而旖身边。
　　一身橘色队服的人，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对着两人喊。
　　“你好，我是XX救援队队长程纪年。请保持镇静，不要慌张，站稳等待，我们将尽全力实施救援。”

　　他没穿雨衣，雨水把他的全身打湿。
　　分明是用来安抚被困人的两句话，他的语气里却隐隐透着一股不耐烦。好像他更想直接救人，不想多说一句话。

　　周围雨声风声流水声混在一起，加上隔得太远，程纪年和队友说了些什么，陆而旖不可能听见。
　　他快速地指挥着，无形中，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他的运筹帷幄。

　　陆而旖撑着衬衫挡雨的手，放了下来，和程纪年一样，感受着雨水砸在皮肤上。
　　之前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见到他后被安抚下来，这才是真的。
　　陆而旖满脑子都是同一句话。

　　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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