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一世再临》湿薪

3、彼面

　　泛银河历第二元年，帝国迎来五度千禧年。文明高度发展的现在，社会愈加趋于稳定。随着科技的不断突破，千百年间不断困扰虫族的生育问题已得到有效缓解，尽管雄性出生率仍算不上高，但总归好过从前千里挑一的窘况。科技匹配文明，既然生育难题已不再成为问题，雌雄间激烈的落差矛盾便逐渐变得和缓。虽然雄雌的地位称不上彻底对等，但那些过度苛求雌性的政策大多已遭废除。

　　尽管如此，根深蒂固于虫类脑中观念的转变，永远是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虫族本性尚武，少出科文界的人才，科研与脑力工作往往由体力较差的雄性承担。掌握头脑的雄性掌握着权利的最上端。故而，即便文明发达，帝国仍然支持一雄多雌的婚姻制度，雄性依旧保留着部分特权。社会的天平不过摇摆一下，照旧倾斜。

　　所以如果你身为雌性，那么或许就连帝国的少校也避免不了成为交易的筹码。

　　不过这个少校，得加个“前”字才对。按例，嫁入王族的雌虫，除非位高权重，否则此生不会再重返职场。婚前不论做出过怎样的成绩，婚后都得深居简出，纵然你心比天高，婚约过后，终落得抱负难施。

　　其实伊恩身为少校，实力的确出众，按理军功与实权都不算小，本不至沦落于此。奈何年纪轻轻不谙官场，势单力薄，加上为人耿直不肯屈就逢迎，便被军部一级一级下压，硬是做了婚嫁筹码。他被塞给了帝国王族，明面上风光，实际上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清楚。

　　虫族以血统为尊，血统愈纯正的虫族，展现出的天赋愈强悍。这是一个生来便被定下了一生的族类。上等血脉的虫族中，雄虫往往都是翘楚，不论武力还是智力都十分强悍，而对于中下等的虫族来说，雄虫则不占太多优势，故而多被帝国条令各方照顾，社会中坚依旧由雌虫构成。

　　对于伊恩来说，他不过一介孤儿，血统勉强只算中等，能爬到少校的职位已是万分不易。现下被人推出来作宰，他隐约猜到有人背后掣肘，却无可奈何。除非做上雌君，不然伊恩这辈子恐不得翻身。可他只是一个承担“引导”责任的雌侍，辅助雄主度过第三次过渡期后便再无用处。日后还得处处当心提防，免得被正式入主的雌君寻个借口逐出家中。

　　就连他的婚嫁对象，伦道尔亲王的第五子亚撒，他初听时竟没想起此人是谁。帝国的王族，现任虫皇约修亚只有两位兄弟，伦道尔亲王排行最幺。和王兄们不同，伦道尔明确表示过自己无意参与王室争锋，自小便被娇宠的伦道尔成年后更是放纵，一贯是王室花边新闻流出的重灾区。

　　一位如此频繁登上新闻版面的亲王，第五子即便身为雄虫也罕有人知。那么不用猜也知道，这位第五子亚撒是个资质平平并且不受宠爱的王族末子。

　　但说实在的，伊恩心底里并不在乎这些。他的相貌并不受雄性追捧，究其原因在于拥有一双过于锐利的绿色眼睛，这双凌厉的眼瞳在军中助他令行禁止，却也使得没有雄性愿意去面对一个如此强悍凛然的雌性。

　　伊恩是一位实用主义者，不曾做过虚妄的梦，奢图高攀过名门望族。他所期望的不过是安定平和的生活。他的志向并不大，他想在抵达自己所能抵达的极限后，找到一位真切喜欢他的雄虫，结婚后能给予自己的幼子家庭的温暖。这样一个平淡的梦就是他所求的全部。

　　而现在，他的梦成了泡影，他是政治斗争中身不由己的牺牲品。伊恩只能祈祷自己的雄主不是印象中那些骄纵暴虐的豪门子弟，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不敢要求更多，家中若能有容身之地便已足够。

　　路德维格，他为数不多共患难的挚友，听到这个消息后甚至气到打算去向上级申请撤销这项军令。伊恩只是摇摇头拦下了冲动的好友，对上好友焦躁而担忧的眼神，他感到些许宽慰，但也仅限于此。“伊恩，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埋没一生吗？”面对好友的质问，他掩盖住平静下的绝望，沉默无言。

　　他们都无力改变现状，伊恩只能在适应中寻求改变。但是连伊恩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伊恩生来少语，不惯低头求饶，虽然作为雌性必须通过的家政考试都有及格，但是不算出色，连他自己也想不出有什么可讨雄性喜欢的地方。

　　这就是伊恩晚上侍奉自己的雄主吃饭时如此紧张的原因。他初见亚撒，头垂得很低，甚至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相貌，怕他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心生厌恶。回答亚撒的提问时，他按经人教导过的答案，尽力放低姿态，答得从善如流，心下里却是一片苦涩，让自己亲口点明彼此的身份，他的雄主这是在跟自己强调他不过是个雌侍么？

　　第一次见面，雄主同他的对话仅有三句。之后亚撒再也没把视线放到自己身上过，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还是单纯的吸引力不足呢？想来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居多。明白的被忽视倒也在预料之中，起码好过一些见面便被责罚的雌虫。但是这且不算，他居然犯了放凉饭菜这种低级错误。伊恩到底是独居惯了，心思又不算缜密，被亚撒的问话耽搁，一时忘了饭菜变凉也是情理之中。但没考虑太多而让雄主吃上冷饭坐实了是他的错。伊恩有点慌神，试图补救，却看见雄主面无表情地吃了起来。

　　他心乱如麻，雄主没有借故发作，这是为什么？按理说照雄主对自己的漠视态度，此刻自己犯下错误，早该大发雷霆才对。但是直到雄主起身离开，伊恩也没迎来想象中的惩罚。

　　难道要解释成雄主只是单纯的不在意吗？

　　伊恩苦笑两声，不知自己的手艺是否合雄主的胃口。他想不明白，亚撒不同于常的举动实在是难以揣度。他此刻才抬起头认真看着那个背影，那头浅淡似光的金发，是伊恩眼中唯一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