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世繁華空錯過》驀然燈火

1、孑然一身，孤獨一人

　　艷陽高掛在天，石泉寨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寂靜，也許是因為曾住在這裡的許多人都已離去。
　　蛇娃帶著棗生回到了滿目瘡痍的石泉寨。
　　「姐姐，我娘她還會回來。嗎？」
　　棗生無暇的眼睛望向蛇娃，含著眼淚問她
　　「弟弟乖，你娘和你爹、九奶奶、三嫂他們全都去了另一個地方，他們都在那兒看著你呢，他們會時時刻刻陪著你的。現在你先去找舅舅好不好？姐姐去看看你三叔叔。」
　　蛇娃一邊替棗生擦眼淚，一邊請八路軍的同志帶他去找葛正理。
　　蛇娃進祠堂後便先在一旁燒開水，她正想著余化龍醒來後發現葛大妮過世會是什麼反應，雖然她的爹娘不曾名正言順的在一起過，但蛇娃知道他們心中從來都只有彼此，這讓她更加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蛇娃陷入這個難題之中，連水燒開了都沒有發現。
　　「葛大妮妳這虎娘們兒！」
　　余化龍的一聲大吼把蛇娃的思緒拉回現實，回頭一看只見正微微余化龍喘著氣，瞪大了雙眼。
　　「爹，你醒啦！」
　　余化龍呆了好幾秒，看到蛇娃，他突然想起那會兒他受傷，葛大妮照顧他的情境。
　　原來在他昏迷的這幾日曾夢見葛大妮穿著嫁衣躺在他身邊，她說她這一輩子能遇見他，值了，來生她還找他做爺們兒。
　　「爹～爹～」
　　蛇娃又多喊了幾聲。
　　「閨女啊，妳咋在這兒呢？八路軍這會兒該忙著呢。」
　　「還疼不？我給您請大夫來看看再順路找些吃的，您昏迷了那麼久，好些日子沒吃東西了。」
　　「得了，妳爹爹是什麼人，哪像個娘兒們嬌弱，一顆子彈怎殺的死我。當年北伐什麼危難沒經歷過，有一回被炸傷了，還是妳娘拖著我去找郎中，現在想想咱們倆還是那時候定的情，若當時我沒有出事，妳現在還不知在哪兒遊蕩……」
　　一聽見余化龍提起葛大妮，蛇娃忍不住紅了眼眶，雖她極力想掩藏自己不自然的表情，這一切卻仍逃不過余化龍的眼睛。
　　「蛇娃，咋不見妳娘呢？她上哪兒去啦？」
　　蛇娃低頭不語，正愁著如何回答時白亮節、葛正倫、余老五和余清泉走進祠堂，余老五一看見余化龍便衝了過去。
　　「三哥，你可總算醒了，大夥兒快緊張死，你部隊的人數所剩不多，咱們可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好在余定邦那個畜生已經死了，石泉寨暫時安全了。」余化龍不敢相信老五所說的話，照理說余定邦有日本人做靠山，又是預西地區忠義救國軍的司令，應該是有人護著，沒那麼容易死，而且以他謹慎的個性，軍營戒備森嚴，不是任何人都能隨意近靠近他甚至是想害他。
　　「余定邦咋死的？我到想知道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能殺了那畜生。」
　　說到這，蛇娃已無法再繼續聽下去，跑出了祠堂，葛正倫急忙在後面追出去，余化龍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又有人出事兒了。
　　「余先生，我們感到很遺憾。」
　　余化龍站了起來，卻因臥床多日雙腳無力而險些跌跤，白亮節前來攙扶，一把被揪住衣領。
　　「白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可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需要感到遺憾的事，余定邦又是誰殺死怎麼死，咱們明裡人不說暗話，你直說無妨。」
　　白亮節皺了皺眉頭，葛大妮與余化龍的關係不只石泉寨的人知道，八路軍也是略有耳聞，這是個公開的秘密。況且曾經在石泉寨及葛條溝待過，這兩個人的恩怨情仇他也是明白的。
　　他們自以為彼此已無任何瓜葛，但自從余化龍替葛大妮加節女印的那刻起，這兩個人的心與命早已緊緊結合。
　　有的人表面上說不愛，內心卻是愛得驚天地泣鬼神，即使命運乖舛，也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分離。
　　這葛大妮與余化龍的感情正是如此，也正因如此，眾人不知如何告訴余化龍葛大妮已死的消息。
　　「老三，不得無禮，白先生是是八路軍政委，你趕緊兒把手放開。」
　　余清泉趕忙拉開余化龍，深怕他一時衝動傷了白亮節。
　　「七叔，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啊？」
　　余化龍跌坐在地上，余清泉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三啊，殺死余定邦的是葛大妮和石彩鳳，她們假意起衝突把余定邦騙進房間裡，再拿出事先預備好的炸藥，就這樣和余定邦一起死了。」　　余化龍猛然抬起頭，他感覺到一切並不是夢，葛大妮真的來和他道別過，她早就想好要那麼做了，所以即使再不合時宜，她也要穿著嫁衣躺在他身邊，哪怕那是第一次與最後一次為他而穿。
　　他們曾多次錯過又再次遇見，然而這次，兩人已分別在陰陽兩界。
　　「啥時的事？」
　　余化龍勉強擠出這幾個字，捲成拳頭的手從手掌滲出幾滴血。
　　「余先生，你冷靜一點。」
　　他再也忍不住，起身便是向白先生揮了一拳。
　　白先生的嘴角流出鮮血，面有慍色的看著余化龍。
　　「余化龍，你太過份了！」
　　余清泉在一旁喝斥著，在他看來，葛大妮再怎麼重要也比不過石泉寨與八路軍的合作關係，他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讓所有人再次陷入危機。
　　「你們為什麼不阻止她？為什麼？」
　　「三哥，我們不知道原來棗生他娘是去殺余定邦的，我們若是知道一定會阻止她的啊！況且我們一直以為她是和妳在一起的。」
　　余老五從沒看過如此悲痛欲厥的余化龍，哪怕當年蓮花嫂子離開的時候他也是悔恨多於哀傷。
　　「她葬在哪兒？」
　　余化龍有氣無力的問。
　　「余家祖墳，和石彩鳳一塊兒，哪怕從前有再多過錯，她們倆在最後丟了命保住余家的臉，也算是不忘祖訓。」
　　余清泉邊說邊將余化龍從地上拉起來，握了握他顫抖不已的雙手。
　　「老三啊，你扛石泉寨扛了大半輩子，現在石泉寨寨破人亡，你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我會留在這兒為老祖宗守喪盡孝，你自個兒想想吧！」
　　說著便領著眾人走出祠堂，余化龍獨自坐在床上望著這曾經輝煌一時的刀客家族，如今已灰飛煙滅了。
　　他曾想像若哪天卸下這擔子時他會如何，如今他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所在乎的、重視的、疼惜的都不在了。
　　曾經，石泉寨方圓百里沒有人不知道他余化龍。
　　曾經，有許多人見到他便退避三舍。
　　曾經，有個深愛他的女人，他卻讓她傷心不已。
　　曾經，有個以他為天的女人，她為了不讓他擔心而飲彈自盡。
　　曾經，有個他愛的和愛他的女人，她為了讓他不再受到傷害而選擇與敵人一同犧牲。
　　他余化龍曾風光無限，威名遠播，他曾天不怕地不怕，因為總有人在背後等著他。
　　如今，他怕了，他孑然一身，孤獨一人。
　　不會再有人為他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