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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真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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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药郎静静地望着亚纪,跃动的烛光映在他的眼底,带着一丝缱绻。
“那在下,便补充些新得的消息罢。”
他修长的食指轻轻敲了敲纸上大公子的位置。
“酒宴前一日清晨,大公子与之前那位瞧见蛇的医者见过一面。说是家里小弟近日练武,跌打损伤瞧着心疼,向他要了些药酒。大公子临走时,医者还再三强调,这药酒只能外敷,不可内服,内服便会腹泻呕吐,虽不至于要人性命,但足以让人吃些苦头。在下有些好奇,便请那位医者将药方写来瞧了瞧。”
卖药郎低低地笑了一声:“巧的是,二公子的死因便是药物冲突所致。其中冲突的两味药,一味在那药酒里,一味却在那种让人飘飘欲仙,精神亢奋的药里才有出现。”
亚纪愣了一下,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也就是说,二公子喝下了自己的药,然后大公子想要教训一下他,让他管好自己嘴巴,不要到处乱说话,又给他灌了药酒,结果两种药互相冲突,把二公子给毒死了?”
卖药郎点点头:“应该是如此。”
“说起二公子的药,他的计划倒是简单粗暴。”
亚纪低低笑了声:“你可记得我方才说,开席之后不久,二公子硬说来的两个练武的亲戚的酒里掺了水,要和人家换酒喝,闹腾半晌后成功换了酒才消停的事情?”
卖药郎点了点头。
亚纪接着往下说:“那被迫换酒的公子坐在老爷的旁边,想必二公子是计划在自己杯子里放药,让那个习武的人喝去,再寻衅闹事。饮了酒便会神志不清甚至极为冲动,大打出手是不可避免的,而家宴尚来是不许仆从参加的。此时,为了阻止一个疯疯癫癫的武人,习武的老爷子肯定会出手,众人推搡间,老爷不幸伤了什么地方致死也是有可能的。”
“那...最后剩下的这一位呢?”
卖药郎紫色的指甲轻轻在纸上小公子的位置敲了敲:“这位公子的杀人方法,亚纪小姐可有头绪?”
亚纪仔细回想了一下:“现下,已知的与小公子有关的便是短刀上那种让人麻痹的药物。可奇怪的是,那种药物是抹在刀身上的,而且是即时发作的。按照这个想法往下梳理,小公子应该是想要让拿到礼物的老爷子被割伤,可是普通的割伤并不会要人命,如果想要老爷因为麻痹无法处理伤口,流血过多而死的话,如何能够确保老爷伤的具体情况呢?而且,他怎么确定老爷一定会被这把刀伤到?”
“这,就是小公子的可怕之处了。”
卖药郎捧起茶杯,轻轻吹去面上漂浮着的水汽:“伊势老爷的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这种麻痹的药对于普通人来说顶多是四肢僵住,不能动弹,但是一旦作用在伊势老爷身上,那便是要命的药了。在下在替伊势老爷看病时,曾经注意到他的虎口处有伤。因为位置有些奇怪,便追问了一句。伊势老爷说,是小公子与他比试时,用力过猛所致,言及此,他的脸上还露出了很是骄傲的表情。”
亚纪的手抖了一下,毛笔尖在纸面上晕开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有些抖:“厨娘和我说过家里人的一些怪癖,其中一个是老爷极为喜爱刀剑,所有的武器他都会亲自保养,每次收到新的武器也必定会马上把玩。而且他触碰武器时从不戴手套,说是要让武器认得主人的气息,免得刀剑弑主。所以,小公子他已经在送短刀之前把伤口这个先决条件完成了——”
她闭了闭眼睛,平复自己的心绪。
“只要保证伤口能与这种药物接触,谋杀就成功了。”
卖药郎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而且,这种方法如果成功,伊势老爷看起来就会像是在把玩刀剑的时候,突然病发而亡。”
他静静抬眸,注视着跃动的烛光,感慨道:“真是可怕的人啊。”
不愿意继续这样沉重的话题,亚纪转而问起了那个养子:“既然这三位罪行已定,那么那个养子...是无辜牵连其中的受害者吗?我记得听你说起过,一见面老爷并没有询问三位亲子,反倒问起了养子的情况,难不成这位养子与伊势老爷的关系,竟比有血脉关系牵系的三位公子还要亲厚么?”
“这些问题,要从这里入手才能解决。”
卖药郎的食指从另一张纸上写着的一列讯息上逐条划过:“猴面,虎身,蛇尾,同时具有这样形态的妖物,只有一种——”
“鵺。”
一瞬间,亚纪脑袋里所有零散的线索便全都串联了起来。
“是了...传说鵺会判断人的善恶。被它认为是“善”的人会得到它的保护。而如若不幸被判断为“恶”,鵺会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将其杀掉。”
亚纪扯了扯嘴角:“哪有什么方法,会比手足相残,且死在自己害人的手法上更残忍呢...最愚笨的二公子眼睁睁看着小公子死在自己手上,临死前恐怕还觉得是大公子给他灌的毒药,做了个糊涂鬼;大公子倒是死得明白,就是不知道他摔下池塘溺在水里的时候想的是什么了;小公子...”
亚纪发出了一声嗤笑:“最聪明的小公子怕是死也想不到,他这个习武的好手,到头来竟然是被他最看不起的废物二哥给一刀捅死的。”
亚纪摇了摇头:“真是荒唐又可笑。”
卖药郎叹了口气,给亚纪的杯子里添了些茶。
汩汩的水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响了起来,片刻后又归为沉寂。
一阵沉默后,亚纪的手抚上了那个干掉的墨迹。
“这么说来......老爷他...应当是知道的吧,鵺的存在。”
卖药郎点点头:“那个倒掉药物的仆人,行迹应该很早就被老爷察觉了——毕竟病人是最清楚自己喝的药到底管不管用的。”
“但是他没有提醒他们,一个字也没有。”
亚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就像是那两个被请来的亲戚和酒席上分割财产的话一样——伊势老爷察觉了所有人的想法,但是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而是任由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所以他完全不在乎那些想要杀死他的儿子,而是更关心那个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并没有对他造成生命威胁的养子。”
“不论是父亲还是儿子...这乱七八糟的一堆恶心事...哪一件看起来像是一家人做得出来的事情?”
亚纪只觉得心里愤怒又痛苦,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荒唐。她的胸膛重重地起伏了两下,最后还是忍不住望向了卖药郎。
“他们真的是一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