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华》棗棘

33、梁君翎

　　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了，我不停的拨给每一个可能的电话，弥生，周传源，夏凉音，吕茶茶，甚至是冉啨。每一个我能想得到的，我都试过，可是他们却像是约好了似的，我找不到他们，一个都找不到。
　　慢慢的，我把头埋进膝盖，极力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能哭，一定不可以哭，会有办法的，啸天他，还等着我呢。
　　我最后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天色也暗了下来，给这个糜乱的小城蒙上一层阴郁的灰。慢慢的，我握紧了手掌，因为用力过大，手心里火烧火燎的通。
　　只有这样做了，为了啸天，就只能这样做了。
　　我看准从远处驶过来的一辆劳斯莱斯，暗暗下了决定。还有一百米，八十米......我慢慢闭上眼，张开双手挡住了那辆劳斯莱斯。意料之中的，耳边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和周围人的尖叫声，昏黄的路灯下，我看不清车主的脸，只是僵硬的到车窗旁缓缓地跪了下来。
　　“求你，帮帮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跪下来的，只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颤抖。我只知道，我不是男儿，膝下也没有黄金，而我所仅有的，除了尊严，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车窗缓缓地摇了下来，我听见一个男人缓慢而低沉的语调。
　　“上车。”
　　几乎是不带一丝犹豫的，我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他一眼，眼角不经意划过反灯镜，有点被自己的狼狈吓到，浑身上下都凌乱不堪，还有眼中的那抹绝决。我甚至都能想象的到冉啨看到我这副模样时，定会斜着眼冷笑，林凡，你也有不淡定的时候。
　　我苦笑，是啊，冉啨，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看到的吗，我是不是该庆幸，还好你不在这里，还好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时有些怔忪，沉默了几秒还是果断开了口：“林凡。”
　　“多大了？”
　　“15.”我咬了咬下嘴唇，天知道，我讨厌死了这种感觉，我甚至听的到那男人低低的笑声，“怎么，都上来了，现在知道害怕了？”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指针，只有不到十分钟了，想到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啸天，我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钱，我需要钱。”
　　那男人似乎是被我吓到了，一直沉默的，我一时有些着急，虽然向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要这么一大笔钱十分的荒谬，但我没有办法了，真的没有办法了，因为我相信，一个开得起劳斯莱斯的一定付得起这个钱。
　　“你别看我年纪小，可是我会还的，我过一段时间存够了立马就还你，我——”
　　“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飞快的说道：“桥东市医院，快，来不及了！”
　　刚一下车，我就看在等在门口的主治医生，一看到我，他连忙赶了过来：“林小姐，你终于来了，如果再拖延下去，病人就该有危险了。”
　　“手术费用多少钱？”
　　“200万。”
　　“我知道了。”我咬咬牙把目光转到那个男人身上，查询到我的目光，他也只是轻笑，不紧不慢的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泛着金色的卡，“密码是卡号的后六位。”来不及多想，我从他手中接过那张卡便交给了医生：“拜托了。”
　　“林小姐请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我呆呆的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啸天被推进手术室，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掏出手机，小企鹅依旧一动不动，我打开余烬苍穹的对话框，给他留言：如果可以，请你快点出现好不好？
　　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几近恳求的语气与他说话，可是我真的快承受不了了，看着啸天紧闭的双眼，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缓缓地从墙壁上滑下来，那种冰凉的刺痛感，一寸一寸，侵蚀着我每一个神经。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不在，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去面对，我也会害怕，我也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血红色的手术灯才终于暗了下去，我慌忙站起身迎了过去：“医生，怎么样了？”
　　“林小姐请放心，手术进行的非常成功，在观察几天过了安全期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现在请跟我到诊室填一下表格，这位就是孩子的父亲吧，我说怎么——”
　　“他不是。”
　　“林小姐？”医生有些不解的止住脚步，那个男人也把目光转到了我身上，虽然被他们看得不自在，可我还是一字一句说到：“他不是。”
　　就算是，啸天也只能是丁忆的孩子。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直没有仔细看过，这才突然惊觉他浑然的气质，与丁忆周传源的不同，他的气质，是在社会中饱经风霜后的成熟，看上去二十五六的样子，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隐隐的霸气。
　　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能吸引人的男人，不单单是因为他出色的外表，光是这份成熟，恐怕许多人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呃——这位先生请过来一下，我有事商量。”我一时有些懊恼，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窘态，那个男人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烫金的三个字耀的我眼晕，梁君翎，他的名字。
　　“林小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不必拘谨。”
　　“叫我名字就好了，我不是很习惯别人那样的称呼。还有，那200万我会尽快还的，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我一定会还的。”
　　“你还是学生吧，15岁的话，你念初三？”
　　我略微顿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虽然我现在还小，不过——”
　　“那个孩子是？”
　　我有些沉默，我不喜欢被一个陌生人知道的太多，可面对一个无缘无故给了我200万的人，我实在是没有搪塞的理由：“如你所见，他是我的儿子。”
　　梁君翎有些讶异的看了我一眼，轻轻地笑了下。他似乎特别喜欢笑。尽管现在，我们正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不过没关系，我说的都是事实而已，至于他信不信就不是我应该在意的。
　　“林小姐，病人已经醒了。你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了。”
　　我一时有些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疾步走了进去，啸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尽管那大片大片的雪白刺得我眼晕。他的脸色已好了许多，只是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依旧紧闭着，我有些急切，这样的他，着实让我不安。
　　“你不用担心，我问过医生了，他只是因为打了麻醉剂，应该再过不久就会醒过来了。”
　　我有些讶异的回头，梁君翎，他也跟进来了。我有些抱歉的点了点头，轻轻开口：“对不起，我一时激动就——额，对了，耽误你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梁君翎又笑了，这是他今晚第三次笑了，我一时有些怔忪，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他却并不说话，只是掏出手机递到我面前，我一时有些反应过来，一时奇怪与他的举动。
　　“不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
　　“啊？”
　　我顿悟，借人家这么一大笔钱还打算赖帐不成，我忙接过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梁君翎收好手机，淡淡的开口道：“那我就不打扰你照顾病人了，先失陪了。”
　　我看着梁君翎出了房门才渐渐缓过神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啸天旁边，这样的他，真是乖巧的不像话。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周传源，突然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问候。
　　这样想着，我就真的不自觉拨了他的电话，心里不停思虑着，待会儿要怎么跟他说呢，啸天已经没事了，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不然又免不了一顿担心。
　　“喂，您好，请问哪位？传源他在洗澡——”
　　温柔甜腻的女声，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啪”的一声就挂断了电话，我紧紧握着手机，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举动，只是感觉到胸口酸涩的难受，几乎让我差点喘不过气来。许久，我才缓过神来，脸上已是湿了一片。
　　究竟是我太相信他，还是太相信我们的感情。
　　我不知道，也不想深究，毕竟，那都过去了。不过也好，我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的不是。想到这里我突然想笑，而事实上我也的确是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掺杂的苦味让我忍不住干呕。
　　周传源，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有让我撞见你们在一起，也没有亲口听你告诉我任何讯息。我甚至都不敢猜测，为什么这么晚了，她还拿着你的手机。
　　“滴滴”的手机声响个不停，有弥生打来的，也有冉啨他们，可我却突然没了力气，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我把手机关机了，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发呆。医院就是医院，这么晚了，还依旧灯火通明，只是这白光太凛冽，让我忍不住浑身发抖。
　　“妈。”
　　“啸天？你怎么出来了！”我有些惊异的看着立在门口的小人，诺大的病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不伦不类，还是那样的瘦小，还是我的啸天。
　　我蹲在他面前，细腻的给他整理衣领，啸天却突然抚上了我的脸颊：“你哭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我故意扯开话题，小心把啸天抱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刚做完手术，乖乖回去躺着。”这次啸天没在挣扎，听话的任由我抱上了床。
　　看着啸天再次沉沉的睡去，我才暗下心来，一放松便觉得困意铺天盖地的袭来。不知不觉中，我便趴在啸天的床*边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我睡得极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房间已明亮一片，啸天正瞪着他那双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一时竟有些失神，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躺在了床上。
　　“啸天，真不好意思，你饿了吧，我现在就去给你买早餐。”
　　“不用了，早餐在桌子上放着，啸天饿了自然会吃的。”
　　“啊？”
　　我慌忙从床上跳下来，连鞋也顾不上穿。诺大的落地窗前不知何时立着一道身影，虽然我们已经好久没见过面了，但我几乎就肯定了，他，是丁忆。
　　他，真的回来了。
　　动作好像电影中的慢镜头，我看着他慢慢的转身，狭长的眉眼挑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如当年那个把我从水池中拉出的少年，虽然清冷，却让我感觉到温暖。
　　“我昨天有事，夏染，也一样。”
　　“恩。”其实不需要解释的，他说有事，就必定的真的有事，因为他不会骗我，永远不会。
　　“对不起。”
　　闻言，我下意识的愣住，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丁忆，你无须向我道歉的，那种感觉，那种几近崩溃的滋味，无助，恐慌，我想，我此生难忘。可我偏偏就连说逃避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要是我也倒下了，那就真的完了。
　　人就是这样，你以为你遇到的已经是你所承受的极限了，但其实，比这个更加重的，你依旧承受的起。
　　所以，丁忆，你无须跟我道歉，即使那有多么难熬，即使，那有多痛。
　　因为，都已经过去了。
　　“若果你累的话，就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我不困，不过这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只是想让你跟啸天都好好的睡上一觉罢了。”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看着豪华的堪比酒店的套间，的确是无须解释，他，一向如此。
　　“下去走走吧，今天天气似乎很不错。”
　　“可，啸天他一个人——”
　　“没关系的，会有人照顾他的，他还得再休息一会，醒了我会告诉你的。”
　　“那好吧。”
　　下了楼，才发现医院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一直都不知道，医院竟也有这么干净的地方。正这样想着，一张卡片就这样突兀的递了过来，泛着烁人的光泽，我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丁忆：“什么意思？”
　　“200万，啸天的医药费。”
　　“你——拿走！我不要！”
　　“林凡，现在不是你固执己见的时候，在法律上，我是啸天的父亲，我有责任也有义务这样做。”
　　“那我也是啸天的妈妈啊！”我有些我有些气急败坏的喊了出来，刚一说出口，就发现不对劲了，我似乎，还没告诉丁忆我答应啸天要做他妈妈来着......一抬头果然看见丁忆在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顿时红了脸。
　　“林凡，你这是在变相跟我表白吗？”
　　“瞎说什么呢！总之，这钱我不要。”
　　“林凡，”丁忆收起笑容，连眼神都变得危险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跟谁借的这么大的一笔钱，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拿什么去还？”
　　“不管多久，哪怕是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一辈子？”丁忆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的一辈子，有有多长？”
　　“你——”
　　“呀，林小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病人的父亲来看你了，你怎么突然换病房了啊。”
　　“张医生！”我有些惊讶的看着跑过来的张医生，还有他，梁君翎。他怎么也来了？等一下，他刚才说，病人的——父亲？？！！
　　我当下一个激灵，目光游移到别处，可我还是看见了，丁忆嘴角那抹危险的笑，还有那句不咸不淡的话，他说：“林凡，你好样的。”
　　我瞬间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冷飕飕的，张医生也是的：“张医生，我跟您解释多少遍了，他——”
　　“您好，是啸天的主治医生吧，还没有做自我介绍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病人的父亲，唯一的，也是法定的监护人，丁忆。”
　　“啊？那林小姐——”
　　“看不出来吗？我们是一家人。”
　　“丁忆，你......”我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却迫于他威胁的目光，不得不屈服。是我亲口说自己是啸天的妈妈，也是我先前没有解释清楚，弄成现在这样，也是我自找的。
　　不过丁忆那厮，实在是太狠了，简直是杀人于无形啊。
　　“林凡，你过来一下。”
　　丁忆冲我摆了摆手，背过那两个人。
　　“干嘛。”
　　“这张卡上有200万，你拿去还给那个人吧。”
　　“我都说了我不要。”
　　“林凡！”
　　我有些气急败坏的看着丁忆，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这才肯罢手，只是说要回去照顾啸天，便留我一个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