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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朝错 ...


  •   京城,晋王府邸。

      深夜,王府东侧的园子,曲折的游廊檐下仿佛形成了雨布,伴着斜肆的雨,树枝摇摆晃荡得喀嚓喀嚓作响。

      明明灭灭的烛光在远处若隐若现,远远的一众奴仆、护从提着数盏宫灯,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顺着石子甬路走来。男子渐渐走进,冷峻的面容此时却流露着肃杀之气,此人正是晋王贺轩。

      他怀中好似抱着什么,脚下的靴踩在地上溅起雨花,下摆有着泥泞和些许血渍的痕迹,好好的玄青袍子平添了几抹仓促和凶煞的意味。

      但素来喜洁的他却毫不在意,急促的步伐在这狂肆的雨夜里留下“嗒嗒”的声响,与雨声相融又似是格外清晰。

      穿过游廊,众奴、仆护从走到一小门处自觉停下分至两旁。

      为首的仆奴安富掏出钥匙忙不迭地打开了小门,恭恭敬敬立于一侧,随即晋王接过一盏宫灯径直穿过小门。

      雨势缓了缓,淅淅沥沥的依旧不见停歇。

      风儿捎带着湿意一刮,瑟瑟的寒意便顺着人的衣裳缝儿往里头钻,众仆都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为首的安福忍不住理了理衣领,紧了紧袖口。

      他望着身影丝毫未受风雨影响的主子一步步朝前走去,眼中满是不忍和苦涩。他的鬓发早已斑白,他好怕,怕他没有再多的时间陪伴他的主子。

      十二年了,一路风风雨雨的走来,他无数次地看着这个他从小服侍照顾长大,在他心中如同天神般的主子一个人踏进这间院落。

      安福心疼啊,心疼那个孑然一身的身影,但他也知道,这是晋王的砍,是晋王的软肋,他的主子孤寂了太久,而唯一的救赎又是那样的……

      “……都是孽,是孽啊……”

      安福喃喃道,鼻尖沁着浅淡的梨花香气,他望着慢慢走远的主子,缓缓低下头去掩住心绪。

      另一边,晋王穿过小门,跨入院内。

      院里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弥漫着淡淡的梨花香气,浅浅淡淡伴着泥土的芬芳,在雨的拍打下,片片梨花零落成泥铺满小径,和着微缓的风,分外清冷。

      晋王忽地慢下脚步,肃杀之气渐渐消散。

      他一步一步朝圣般地步入院中,行至屋门处停下。

      一手紧紧抱着木盒,另一只手附上门框,抬起的手微顿,他轻呼一口气推开房门,提步入内。

      屋内纱幔低垂,亦是有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流淌。

      晋王熟稔地走到一侧点燃烛台,朦朦胧胧中隐约可窥见室内样貌,陈设之物皆是少女闺房所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

      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

      晋王走向书桌旁,轻轻放下怀中的盒子,随即从一侧的画轴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幅画来。

      室内静谧平和,只有烛火的些许声响,和触碰画卷时晋王格外放缓的呼吸声。

      迎着烛光,晋王看向画卷,深若幽渊的眸子仿佛多了些许神采。

      十二年过去,他的容貌依旧俊美无畴,鬓边的丝缕白发却平添了几抹岁月的痕迹。肃杀刚毅的面容此刻竟是如此的温柔,手指轻抚画轴,仿佛掌中之物至珍至宝。

      画卷缓缓打开,只见画中是一个红衣仕女的背影。

      一身炽烈的红裳,美艳的侧脸清晰可见眉目的精致,如黑绸般秀丽的长发只用一根玉簪轻轻挽起,整张脸脂粉未施,有种‘珍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的美态。

      仿若初萌芽的梨花般清灵脱俗中隐含媚态横生,柔风若骨处又见刚绝清冷。高贵、冷艳、含威带怒的眸子让这红裳女子愈加鲜活。

      晋王痴痴地看着画中人,眼中的温柔好似要溢出来一般,久久不曾言语。

      半晌,晋王抚摸着画中女子的脸颊,轻轻出声:“唯夕,我终于找到了寻回你的法子……你等等我,这次,我绝不会认错……”

      轻放下手中的画轴,晋王打开一旁黑漆描金的木盒,取出一把赤金匕首和一个藕荷色绣莲蓬水纹的香囊。

      香囊底端用同色丝线绣着一个精巧的“夕”字,晋王爱怜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小字的纹路,再而打开香囊,将其中的染血布块取出。

      又另寻一瓷碗,将布块用烛火慢慢点燃至于碗中,轻飘飘的烟尘带着点点红光晃晃悠悠在空中消散,徒留些许灰屑。

      晋王转而拿起匕首,赤金的手柄上是细细密密的梵文,愈至刀刃愈是繁复,最终隐没在监理的刀锋中。

      凝视匕首许久,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早些时侯与元清对弈的情景。

      ——————

      数月前,护国寺,禅院。

      晌午,葳蕤的菩提树在院落的一角撑起一片影,树影下是洒扫的小僧,院落里一片安详,只有“唰唰”的清扫声和鸟儿“叽叽”的叫声交相呼应。

      许久不见的阳光透过槅窗洒进禅房,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禅师内摆设及其简单,榻上只一个小几并着三两蒲团,两个半高的柜子,一个满是经文的书架,书架临着窗旁一个置着笔墨的小几,仅此而已。窗下的几上燃着檀香,丝丝缕缕的烟在空气中兜兜转转。

      榻上,一男子与一僧端坐于蒲团上对弈。

      男子着一身玄色袍服,身量极高,伟岸挺阔,面容刚毅俊美,双眸似鹰,浑身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的凛冽气息,此人正是晋王。

      而对坐僧人与晋王年岁相仿,面目清雅,眼中的平和通达透露着普世的博爱与慈悲,此僧法号元清。

      元清俗家名为崔骁,虽是年岁不长,但因其母是皇家名动一时的荣文长公主,是今上的亲姑母,其母与今上感情深厚,他又是荣文长公主的幼子,容貌俊美天资聪颖。

      可以说,元清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是受尽宠爱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高门子弟,当是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他自小喜爱佛法,未至及冠便自个儿上了护国寺出了家,荣文长公主气恼不已却对素来宠爱的幼子无可奈何,满心满意望着幼子“回头是岸”。

      偏偏崔骁在为僧的路上越走越远。

      俊美的容貌,一手绝伦的医术但且不提。单单是他对佛学的领悟之高,佛缘之深厚便使得他早早已名满京都。

      由于年岁相仿,崔骁和贺轩与其说是叔侄,不若更像是朋友。

      于是,才有了当下禅房对弈这一幕。

      禅房中安静无声。忽地,一子落定,打破了禅房内的静默。

      “子休你可想好了,此番逆天而行恐会生变。”元清打破了沉默,声音几不可闻的顿了顿,“而你也可能不能善终……”落下手中黑子,元清目光仍落在棋盘之上,眉目慈蔼平和不改。

      “……小叔,我欠她一条命,要还。此行绝不后悔,望小叔成全。”晋王随后落下一子,略直腰背向元清一礼以拜,“还望小叔告知其法。”

      “我佛慈悲……”元清抬起双眸,清澈高远的眸中带着不忍与通透,再不言语,缓步于柜中取出一个黑漆描金木盒置于几上,再缓缓坐下。

      元清望着晋王眼中的狂喜,轻轻摆了摆头,叹了一口气。

      “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记得,必须是她的血才可以,染血布料焚尽,灰烬与你的心头血相容,万不可参杂他人鲜血。她来时是血引,你去寻她,也只能血引而往……”

      元清还没说完,晋王已迫不及待将手置于木盒之上。

      元清继而声色一凛,言道:“子休!此法一行,必失尽精血,无可回头,子休!三思啊!……”

      说罢,目光不经意间与晋王的欣喜相对,抿抿唇,再不言语。

      “小叔之恩,子休来世相报。”

      “我佛慈悲……”

      元清看着晋王眼中的坚毅,不再劝诫,随即唤来小僧送客。

      晋王离开的步伐匆忙,元清低眉凝望棋局,眼中飘忽出神。

      禅门再次推开,一个温婉清丽的声音响起。

      “小叔可否与我继续这盘棋局?”

      似是询问,眼前的妇人却是不请自来又径自坐下,赤红色的裙摆规规矩矩地垂落在蒲团上,虽是妇人的打扮,却身形窈窕似少女。

      然而,她知道,他也知道。

      她早过了那般青葱的年华。早在十二年前,她就嫁了人,或许不该称呼她为妇人,而该称为“晋王妃”殿下。

      元清抬眸看向晋王妃。

      “晋王妃殿下又是何苦……阿弥陀佛……”

      元清想起数月前子休的言语,望向她神色复杂,几息间又恢复了往时的平和无波。

      晋王妃不语,浅笑落座。

      “小叔,你一向是唤我小唯的。”

      元清身形一顿,垂眸不答。

      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他的这个侄媳总是毫无声息的来,又在子休离开后再悄无声息的离开。

      情爱是什么元清不懂,也不想懂,但他无法欺骗自己,“小唯”这个称呼,他不想唤他人。

      十二年前的纠葛恍若过眼云烟,他眼看着这对形同陌路的夫妻,幼时相识,少时相依……

      一幕幕历历在目,可那个人,那个砍,始终横在他们中间。

      一场婚约,束缚了子休和她的下半生,天家夫妻又能如何,终究绑不住人的心。

      棋局结束,晋王妃起身离去。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她步履优雅,像是宫廷礼仪的范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元清苦涩一笑,她从来都是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这个世界一度不曾属于她。

      “痴人啊……痴人……”

      久久,一声低叹在安静的禅室中轻轻响起,伴着几缕檀香消失无形。

      棋盘之上,死局,无解。

      ——————

      晋王府邸小院内。

      晋王不再多想目露果决,拿起匕首刺向胸口,汩汩的鲜血涌出,他慌忙将盛有灰烬的瓷碗接住汩汩鲜血。

      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恍惚,身体无力地靠在桌旁,嘴角却不自觉地微笑,手指划过画中女子的容颜。

      “唯夕……我来寻你了……等我……这一次,我再不会弄丢你了……”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仿佛看见了“唯夕”奔过来的影子。

      “唯夕,是你……来接我了吗……”

      他的话断断续续,话音未落,一个身着赤红衣裙的妇人奔进房内,正是晋王妃。

      她气息微喘云鬓松散,急急一把搀扶住晋王滑落的身体嘴角不住地发颤。

      “你就这么放不下她吗?我呢?王爷!我呢?!”

      晋王妃泣不成声。

      许久晋王已再无声息,手中却紧紧握着血碗。

      晋王妃早已止住哭声,她微微一笑紧紧抱着晋王,一把拔出匕首插入自己的胸口。

      “噗——”鲜血喷涌而出。

      晋王妃倒入晋王的怀里,死死抱着他,面带微笑,恍若初时。

      “范唯夕……下辈子,希望与你再不相见……”一滴泪无声滑落。

      红色的裙裾散落开来愈发鲜红,随着王妃倒入晋王怀中,晋王手中的瓷碗顺着衣襟滚落在地。

      灰烬与晋王的血相溶,却亦与妇人的血相溶……

      忽然,一道紫光铺天盖地而来,伴着点点红光,那光刚过只见一条电光绵延于重重叠叠的阴云之中,仿佛一条饥肠辘辘的巨蟒吞噬天空……

      缘起,缘灭,终究脱不开这种种错与孽。

  •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就放飞自我了,,,本来想写德高望重年近不惑的高僧元清,,,最后变成了高富帅元清,,,
    我果然还是颜控。。。5555 ,。。我控制不住我记几啊。。。QAQ。。。
    元清:本高僧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么滴!你有意见啊!
    没睡醒:……你帅,你说的对……(对手指.JPG)
    元清: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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