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4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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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半，宁思佩从一位董事家里赶回公司。
双臂合抱着几本卷宗，胁下夹着四个档案夹，背上背着笔记本电脑，手指上勾着车钥匙和不停振动的手机，臂间还悬着两只提包——如果腿和脚能够一边提东西一边走路的话，她绝对不会放任它们现在只能划来划去地“闲置”。
她是总经理室秘书，她很忙。
下了电梯，身着轻便裤装的身影刚一出现在公司门口，前台两个小姑娘立刻机灵地冲过来，七手八脚地解除她的负担，同时打开记事本唱诺。
“宁姐，海关认为我们批件不全拒绝退税，王总会想请您给排个时间见孙总。”
“好。”
“新大厦监理送来新的装修效果图，还有关于环保地板用料的申请，希望能在周五得到回音。”
“我们尽量。”
“‘阳光残障基金’申请来洽谈定向资助。”
“你没告诉他们我们有自己的基金会吗？”
“东莞的贺经理打来五个电话询问他的创新提案孙总有没有看。”
“告诉他苏总秘书的电话，让他自己找苏总，技术部分孙总不管。”那个娘娘腔，事妈。她低声咕哝着，被总机听到，也笑起来。
“其他没什么事了。对了，您有访客在会议室。”
八成又是来求救的产品经理。“今天太忙没时间，找人帮我打发了。”
季度会议马上要开始，没有完成计划的人总会摸来找她，求她帮忙在会议之前给总经理打个预防针什么的。
真是有病，找她有屁用，打预防针有用的话要考核标准做啥？
“好的。”刚来的总机小姐没看见同事的眼色，犹自答应。
“麻烦给我一杯咖啡到办公室，谢谢。”收听转达完毕，她几步穿越前台，在等着自动门打开的空档，开始翻看未接电话。8个，怪不得它一直振个不停。
老资格总机小姐没时间翻白眼，上前一步。“宁姐，是崔小姐来访。”
自动门打开，正要迈出的铿锵步伐，因她的话而顿住。
宁思佩缓缓回头，血丝遍布的眼睛圆睁。“哪个崔小姐？”
老总机也回她一个瞪眼。“那个崔小姐。”
“再一杯咖啡，多加糖多加奶。”
瞬间人已走远，话尾飘散在空气中。
望着绝尘而去的身影，新总机讷讷地：“宁秘书不是对这些公子小姐都很没好感的？”之前她明明替她挡下很多电话来访什么的。
老总机安慰地拍拍她。“崔小姐不一样啦，她是孙总的妹妹。”
“孙总不是只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吗？”她见过的哦，大美人。
老总机斟酌用词，想了想，终究决定打哈哈。“哎，我也不清楚啦，都听人说来的。”
如今人心不古，她要小心祸从口出哦。
推开会议室的门，果然见到一个伏在桌上睡觉的女人。
从提包里抓来一条夹心饼干，宁思佩拉开椅子坐到她旁边，悉悉索索开始加餐。
被饼干袋的声音吵醒，崔晓蕊迷蒙地睁眼，撑着头，似是还未回神。
咖啡被挪到她眼前。“快喝吧。”
打了个哈欠，啜口咖啡，崔晓蕊也抓过饼干放进嘴里。“你还是很忙。”
“你们家孙总不回来，我每天都像陀螺一样。”宁思佩翻白眼，从旁边拿过几个文件夹给她。“新材料的实验报告，这个季度会议上会讨论采用哪一种作为主力研发对象。”
“唔，好。”崔晓蕊接过，放到一旁。
长发随着动作从她的颈侧散落下来，披散在胸前，随即被她拨到后背去。
宁思佩看着她和自己一样血红的双眼，叹口气：“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等着他的事都堆到屋顶了，连个信都没有。”
崔晓蕊摇头，低笑。“听说明儿就到北京。”
宁思佩转过头，还是叹气。
真不知道他们这些有钱人在搞什么，明明是一家年销售额过百亿、排名行业龙头的大企业，怎么就留不住主事者的心？
孙季风上任五年来，企业盈利早已成功翻了三番，在竞争惨烈的制造业里，这已是罕见。他们的崛起迫使行业格局重新洗牌，一些具有价值的中小企业被他们合并，之后便变成了公司扩张的一块块基石。他们的品牌牢牢占据了国内垄断地位，国外市场也在稳步拓展中。
孙季风确实出色，他交出的答卷也让董事们乐得做梦都会笑醒，但——
这么成功，他却慢慢开始不上心。
她看得到，从去年开始，虽然仍然掌控企业决策和发展方向，但他却越来越少来公司。到今年春节的时候，明明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总经理室却常是空荡荡一片。
身为总经理室秘书，她好歹该尽到为人眼线的责任。但孙季风人都不在了，用手机也联系不到，她汇报个屁啊。得到的信息日渐稀少，莫怪董事们开始不耐烦，也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一次，他会在北京呆多久？”
眼前这个女人是最接近孙季风的人，比起孙季风的飘忽不定，至少她的手机还能打通。但——这女人很会摆谱，约到她同样艰难就是了。
崔晓蕊拍拍饼干屑，从背包里拿出瓶装水啜饮。“不知道。”
宁思佩眯着眼。“崔小姐，你知道再没有他的消息，我很难做。”
崔晓蕊无辜地回望。“他上次去南方三个月，公司还不是一样运转。而且，他不在你也会轻松很多吧？”
“但那时我可以随时联系到他，可这次他连手机都不开——”
或者说，他只是把公司用的手机给关了。
“他也只是告诉我明天回来而已，”崔晓蕊耸耸肩，仍是漫不经心。“我不在这里上班，抱歉帮不到你。”
宁思佩看着她侧头顺着头发，一阵隐约的怒气混杂着焦灼蒙上心头。
这女人虽然嘴严，但往日也多少看在苏一友的面子上不会给她难看。像今天这样劈头拒绝她，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说是不在公司上班，该知道的她可一样也没少。当初孙董分给她的股权，被孙季风硬是以各种理由缩减到只有百分之零点六；虽然够不上资格列席董事会，但谁又知道她没有在公司里安插眼线？
长久以来，无论明里暗里，她可以被这女人捏住的事也算不少——既然她之前不曾计较，现在又何必用来拿乔？几个老头催得死紧，再打探不出什么，她真会无法交差。
崔晓蕊不动如山，偏头看她散发着不快的气息，眼神不明。
宁思佩双手成拳，借用手心的刺痛来遏制自己渐升的怒意。
没错，大家各事其主，但再傻也得懂得要维持利益平衡；崔晓蕊这样存心刁难，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孙氏父子撑腰，装得立场超然。故意为难她，是为了显示董事长女儿的地位要高一阶吗？
深吸一口气，她定定看向崔晓蕊。“我知道你对我不满，这一次，算我求你。”
崔晓蕊轻笑：“这是怎么话说的？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哪里来的不满。”
宁思佩咬牙，看出她是打定主意要逼她就范。
她的立场很复杂，欺上瞒下的事情做了不少，也曾数次故意暗中拖孙季风的后腿。事实上，若不是他慢慢淡出公司，她会做的更多。而他一不在，她却反而没有了发挥的渠道——毕竟风帆再大，也得安在船上才能起作用。
崔晓蕊是孙季风最信任的人，她人不属于公司，却对公司持股，所以才更难掌握。孙季风拿她当影子，所有机密材料，从物流渠道到原料配方，孙季风全部让她备份保管。
而生产公司最赚钱产品的那系列模具，初始设计者是孙季风，专利权却被登记在她的名下，当初公司还是花了大笔钱从她手里买来的。作为持股最少的股东，一旦公司上市，她可以跑得最快。
换句话说，只要崔晓蕊一有动作，公司随时可能面临失去半壁江山的风险。而他们公司的上市日期，就在明年春天。
这是孙季风的一招棋，目的是为了拨清各方对他的拉拢与排挤，或许也为了灭掉敌对势力；赌注，则是崔晓蕊对他的忠心不贰。
几个董事老头早就看出来这一点，想出了对策却无从下手——崔晓蕊若是那么好对付，孙季风怎会给她单独面对老头子们的机会？
这个女孩，从以前就心窍多，这几年跟着季风更是成了半个人精。别看自己长她两岁，论手段，怕不分轩轾。
宁思佩凝神，沉身坐下，手按着太阳穴，感到鼓鼓作痛。“你说吧，如果我想随时找得到孙总，该怎么做？”
崔晓蕊歪头看她，似是在品味。
“我需要孙总的消息，告诉我，你也能得到你想知道的。”宁思佩皱眉，头疼，气压也低得让她呼吸不畅。
崔晓蕊方才点点头，从包里摸出一盒清凉油递给她。“最近去缅甸和印度旅游的人很多啊。”
涂抹清凉油的手顿住，宁思佩迅速地看了一眼她，笑道：“不知道，我怕晒黑，很少关注东南亚的旅游线路。怎么，你感兴趣？”
崔晓蕊站起身，走到窗边舒展身体，纤细的手指向上虚抓，中指上的细圈反射着灯光。“是啊，东南亚你怕不太熟。不过，张董和赵经理应该会很熟悉吧，毕竟他们常来常往。”
宁思佩身形一僵，清凉油险些掉在桌上。
活动了手脚，崔晓蕊又开始转动颈项。“你有你的难处，有些小事追究起来没意思，打破现在的局面也不是季风所意。但是，”她停下动作，转身看她，目光灼灼直入她心底。“人终究不能做太多亏心事，你说是吗？”
宁思佩屏住呼吸，承受着来自她的强烈压力，从后背发起的冷汗令她颤抖。
她知道些什么？她知道多少？她，或者是孙季风，想要做什么？
喉咙不畅引起了窒息，她咽了咽，强自镇定：“这是什么意思，你能说明白些吗？”
崔晓蕊看着她的反应，笑了笑。“看来宁秘书是不便多言。无妨，说起来这事与我关系确实不大。”
收拾了提包挎在臂弯里，她拎起文件夹。“明天季风回来，我会把这个转交给他。”
“他什么时候会回公司？”宁思佩追身而起，手脚冰凉，仍是怕漏下任何话语。
崔晓蕊转身开门，却是头也不回。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呢？”
踏入电梯之前，崔晓蕊回首，正巧遇到前台小姐好奇的视线，便微笑着点点头。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把账面做得百无疏漏，就能假装粉饰成功，若不是有人刻意放行，还怕捉不到马尾？
呵，说的也是，公司派发再高的红利也无法与非法而来的暴利相比。况且，既然上位的诸位能眼睁睁看着摇钱树被杀鸡取卵还无动于衷，她这个外人又何必多言？
电梯一路向下，中间停了几次，她也被人群挤到角落。于是索性对着电梯壁，却从镜面中看到一张疲累的脸。她对自己扯扯嘴角，发现眼下的妆脱了些，青黑的颜色隐约露出来。
才熬了两宿，竟然这么挂相，果然是老了。
晃着神到了地下车库，老远就看到搁在车窗外的手上夹着烟。那支香烟犹自慢腾腾地燃烧，手却半天不见动静。
绕到驾驶座一侧，她抽掉烟踩熄。“都睡着了还让它着着，多危险。”
驾驶位上的孙季风揉揉眼，笑着从车里出来，伸个懒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本来不太困。”
看着他像只刚睡饱的大猫一样伸展四肢，崔晓蕊伸手顺顺他后背的筋肉。
僵硬成块，可想而知有多紧绷。
他在家里关了自己四天，天天和她盯着电视，听着各频道嬉笑怒骂，心思魂飞天外。这是季风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她一起看电视，并且不眠不休。
明年就要上市了，各项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被筹备着，利好气氛四处弥漫，员工志气高昂，不少人摩拳擦掌准备自购公司股票。这一片踌躇满志，实在不能不说是为人主事者之幸。
只是，他疲了。这叫做什么？惯性成功疲惫？
“宁秘书不容易，你别太为难她。”孙季风揽着她，绕到副驾给她打开车门，摸摸口袋。“我的烟呢，你又拿走了？”
崔晓蕊白他一眼。“不许抽。”
车子刚一开出地上，崔晓蕊的电话就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猜是谁？”
孙季风也勾起嘴角。“还能是谁。”
她按下通话键：“喂？”
“你这女人，好歹打狗也得看主人吧？”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4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