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烟花》筱蓝宝宝

1、第 1 章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很久了。
　　“雯，还没好吗？”我用力敲了敲门，没有回音。今晚雯的神情很奇怪。会不会——出事？！
　　我狠狠地敲门，仍然没有回音！一阵恐惧攫住了我。我用椅子砸开门，水漫了过来，一片殷红。雯倒在地上，浓黑的头发海藻般铺展在艳红的积水中，手腕的刀痕惨不忍睹。

　　雯再也没有醒过来。

　　其实，与雯的相识也不过一个月。在一个商务性派对上，作为公司的财务总监，我不得不出席。我厌恶那些无聊的聚会。虚假的笑容，空虚的交谈。当时，雯是另一家公司的公关。
　　记得那天，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旗袍，漆黑的大眼睛藏着羞涩。很年轻，很鲜活的女孩子。只是，很落寞地待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寂寞地旁观。
　　直觉她对我的吸引，于是走过去和她搭讪。
　　“不去跳舞吗？”
　　“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她的声音很疲倦。
　　“我也不喜欢。”
　　她的脸上写着惊讶。
　　也许，我在别人眼中是很值得羡慕的。28岁，知名外企的财务总监。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我应该知足。然而，高处不胜寒。心里的落寞又有谁能够理解。
　　她太年轻了，不会明白。

　　我们聊得很投机。
　　有时候，你和一个人认识了许多年，仍然只是淡如水的朋友，你永远只能看到戴着面具的他或她。可是还有另一种情况。比如我和雯。在相识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彼此是值得敞开心扉的，所谓知己。
　　大部分时间，总是雯在说话。她说她有个深爱的男友，是某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她口中的他，优秀、帅气、有内涵，有着忧郁的气质。总之，很好的一个人。谈起这些时，她总是处于一种痴迷的状态。眼神里满是憧憬。只是，她常常说着说着，眼神就黯淡下来。有时，会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我明白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她不愿说。也许，是为了给自己留下最后的梦幻。

　　晚上，雯来找我。带来一大堆零食。我们安静地看电视，没有交流。我知道她心情不好。我以为静静地陪着她，她心里会好过一些。言语有时是多余的。她只是想身边有一个人陪着，就够了。
　　然后，她说，她要去洗澡。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蓝：
　　Kam要和我分手。他很早以前就说过。可是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没有他！他说我和他不合适。没有原因，他只说他不能和我在一起。我求他，可是他那么决绝！我没有别的选择……”
　　在雯的手提袋里，我找到了这封信。信纸上是密密的泪痕。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Kam说过，他喜欢看漫天烟花烂漫。那是很美的夜晚吧！我好希望和他一起看。可是，永远没有机会了。我不甘心啊！……”

　　很凑巧。几天后的一次酒会上，我见到了Kam。

　　我不知道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命运的安排。
　　见到Kam的一刹那，我呆若木鸡。
　　怎么会是他！
　　萧宇，曾经算是我感情的唯一寄托。原来雯的Kam就是他。命运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我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多年以前，我还是一个大一的女生。在某次进网上聊天室的时候，认识了宇。当时，他是大三。虽然同在一座城市，可是在两年时间里，我们只是在网上交流，发手机短信，打电话。每次，都是跑到公共电话亭给他打电话。常常，一个电话可以打很久。他一直说要见我。可是，朋友告诫我，网恋只是一个游戏，网友都是“见光死”，见了面后，几乎就不可能再交往了。我发现自己对他的依恋。我害怕失去。
　　终于，两年后的某一天，我决定见他。在人民广场的熙攘人群中，我们见面了。
　　当时，他是研究生一年级。他的外表很阳光，俊朗的脸上有一丝丝的忧郁。他的打扮很休闲，像高中生。只是，在相见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他并不如我所想的兴奋。我觉得他不喜欢我，因为，我不漂亮。我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我们只是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儿，间或有尴尬的沉默。终于结束了那顿在麦当劳的午餐，然后，我找了个借口逃离。
　　他一直不知道我真实的姓名，不知道我的寝室电话。此后，我们彼此蒸发。我记得那天，我打扮得很老土，素面朝天。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Kam的眼神藏着疲惫。虽然只见过一面，可是他的样子却刻在了我的脑海里。那么熟悉。他微笑的时候，脸上会有可爱的酒窝。
　　我的脑海里闪现雯忧伤的笑容。
　　“没有吧。萧先生总是以这种方式接近女性吗？”
　　他很尴尬的笑了。
　　我不屑地看看他，然后专注于手中精致的鸡尾酒。眼睛的余光观察着他的表情。
　　“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他轻轻的眼神迷离。
　　“是吗？”我忽然有心痛的感觉。
　　“我不甘心！”雯泪眼朦胧的脸挥之不去。
　　分别时，我们彼此留了电话号码。

　　打电话。一起吃饭。看电影。
　　在别人的眼中，我们的关系是情侣。
　　Kam的态度一直很平淡。我们不曾牵过手，不曾拥抱。仿佛两个寂寞的人，只是需要温暖，于是彼此安慰。

　　转眼，圣诞节到了。相约看烟花。
　　暗蓝的天幕，一朵朵烟花灿烂绽放，感觉那种决绝的美离自己那么近，可惜眩目的美丽梦幻，那么短暂，那么凄凉。
　　Kam专注地仰着头，然后，他靠着栏杆低声哭泣。那么无助。像受伤的幼兽。
　　我忽然不再恨他。只有怜悯。
　　我走过去，抱住他。他微颤着，哭泣着。在这34层楼的阳台上，空旷深邃的夜空上，烟花开了又谢。空气里，氤氲着薰香的淡淡芬芳。我喜欢房间里弥漫着薰衣草的味道。有种暧昧的感觉。

　　幽暗的夜，我们是如此寂寞。找不到出口，迷茫，困顿。每天，都在等待命里的那个人。每天，都是昨天的复制品。
　　一切似乎消失不见，我们彼此需索，彼此融合。直到天亮，沉沉睡去。

　　“我的前女友为我自杀了。”他的眼神很空洞，语气似乎不经意。
　　“是吗？”我的语气淡淡的。
　　“我试着去爱她。可是做不到。我无法一直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她。她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她的死我很内疚。可是，如果可以选择，我仍然不能爱她。”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
　　“我曾经说过你长得好象我认识的一个人。我大学三年级的时候认识她。网恋。我那么痴狂的爱她。两年后，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当时家里出了点事。几天后，我再上网，她再也没有出现。”
　　沉默。
　　“我给她发邮件，杳无音讯。打她的手机，她已经停机。也许我说错了什么。也许是我的木讷。我是个内向安静的人。很无趣的人。那天，她没有刻意打扮，很清纯的梳着两个辫子，粗布的蓝色连衣裙。笑的时候，眼睛会稍稍眯起来。很可爱。”Kam似乎陶醉在幻梦般的回忆里。微笑着，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而我，已经泪如满面。
　　“我至今仍然不知道她的真名，她甚至不告诉我他的学校，她的地址。我只是个懦弱的人。我想等她告诉我。可是，却这么无原因的失去她。从那以后，我发现自己失去爱别人的能力。”

　　我终于没有告诉他，我就是他寻找的人。
　　很多事情，只是在特定的时刻发生。错过了，就永远没有可能。
　　以前，看悲剧时，总是埋怨导演的残忍，为什么就不给主角一个圆满的结局。现在明白了，一切都是宿命。
　　即使他知道了真相，雯的死永远都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鸿沟。

　　该是告别的时候了。我申请到国外分公司工作。
　　“再见了，Kam。”
　　“为什么？！”
　　“离别是命定的结局。”
　　想起圣诞夜的烟花。绽放。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