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何归》我独顽且鄙

12、第十二章、

　　十二、

　　上门寻欢未遂，却意外收获了个金珠子的五人，欢天喜地离开了这娼寮，这笔天降横财，够他们几个在城中名声不错的青楼销魂一晚了。

　　解宏远以主人的架势将这群不速之客送出门去，返身回来，见洛尘仍呆在院中原地不动，那母女仨已经从屋里出来，望向解宏远的眼神不尽相同，那老鸨大有亲睹财神爷降世的兴奋劲，俩姐妹则仿佛意识到解宏远来历并不简单，别有一层敬畏之意。

　　最让解宏远心绪不稳的却是丑鬼洛尘的眼神，他在千钧一发间出手，挥金如土但可谓一劳永逸地解决麻烦，洛尘看着他的目光里却并没有解宏远认为理所当然的感激之情。

　　这令解宏远有些郁闷，他无暇多想，恰好也不愿再应付这几个势力眼的私娼，含笑上前，向几人拱手道：“洛兄，夫人和两位姑娘，在下叨扰已久，是时候告辞了。”

　　他绝口不提对方相助以及他替他们化解难局的事，抱着彼此两清的念头，就要离开，眼神瞥见洛尘嘴唇微动，神色2欲诉，奈何有口难言，只当那人犹在意金珠子的事，哂然一笑道：“洛兄，小弟的衣物，还有床上那把剑，也还值些钱，你拿去当铺当了，约莫也是那珠子的价。”

　　解宏远自觉周到，却不料洛尘听到他这话目光更是一黯，他微微上扬起左嘴角，与那道惨烈的伤痕结合在一道，不知是哭是笑，更是丑得令人不忍卒视。

　　“洛兄……”解宏远见状一时语塞，刚唤得一声，那老鸨已然拉上洛尘，笑逐颜开地千恩万谢起来，解宏远更觉没滋没味，到底强忍着没失了礼数，辞别而去。

　　匆匆行了三四里地，解宏远稍微平静了心潮，追想自己与那洛尘两回遭遇，都没给人家带来啥好事，尽管解宏远留下的钱款，足够让一等一的风尘名妓也心荡神怡，但昨夜到适才分开之际，那丑鬼眼中的异样，都让解宏远感到似乎终究还是欠了那人一点什么。

　　“逍遥寻欢客”并非浪得虚名，只是解宏远万想不到自个的多情居然普渡众生，普照到了勾栏里的丑杂役身上。

　　他再次自嘲一笑，寻思着等动身离开这里的时候，给洛尘赠个礼物才好。

　　主意拿定，解宏远便不再纠结此事，经上官宸和那几个壮汉的闹腾，现在日头都偏了西，早已过了午时，该怎么和“天虎镖局”解释自己的失约未至呢？

　　想到上官宸，解宏远阴沉了脸，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听那魔头的口气，大师兄当是还活在人世，迟早有一天，可以从上官宸的嘴巴里撬出他的下落来——这个念头一起，解宏远之前片刻的惆怅一扫而光，他加快步伐，径直奔向镖局总局所在。

　　解宏远一路疾行，虽没有动用轻身功夫，但也比常人的速度快了许多，花不上一刻时间，便已到了城西，远远看到一座朱门大宅，门匾上笔力雄浑地用正楷书写着“天虎镖局”四个大字。

　　他眨眼到了门口，镖局是做生意的地方，正常时候都该是大门敞开，广迎天下客商，而今日却半闭门扉，解宏远跨进门去，迎面是个宽敞的大院，正中跟右边皆排着房屋，左侧只整齐地列着插满十八般兵器的铁架，一眼扫去，有百来件之多。

　　但解宏远并未曾在这院中见到人，他不假思索，提步进了前方正厅，大厅内除去两名正在扫除的仆役，并不见任何一名镖师。

　　在扫地的仆役是个两鬓有些斑白的老人，他见解宏远在厅中左右张望，便先开口问：“这位少侠是……？”

　　解宏远一笑，向老人抱拳的同时彬彬有礼地说出师门来历，老仆役见他平易谦和，顿生好感，亲切地开口道：“英雄们早散了，老总镖头这些天来身子一直不是大好，如今已经回屋休息了，少侠怕也不好去打扰；那雷副总镖头，应当是人在后院，少侠从这大厅穿过去，沿着走廊到头，再左转过一个小花厅便是。”

　　谢过老人，解宏远依言前行，走廊花厅都只见仆婢而不见主人，等他到了后院时，只见后院与前院大不相同，鹅卵碎石铺陈的小径蜿蜒曲折，多有分岔，假山乱石重峦叠嶂，大小不一的浅池装点其间，看着倒像是风雅人士的居住。

　　解宏远又是一眼不见人，也懒花功夫去找，提了气，声动九天地一声吼：“雷副总镖头可在？逍遥谷解宏远求见！”

　　少顷假山中闪出来一个人影，朝解宏远迎来同时拱手大笑：“解世兄！”

　　来人正是雷震北，他几步便到解宏远跟前，笑容满面地上下打量着解宏远，口里却是问道：“解世兄，是不是我镖局的属下办事不力，竟将聚会时间说晚了一个时辰？逍遥谷的另两名世兄适才不见解世兄，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

　　他说罢又是一声“哈哈”，“老哥哥我听得可是有些害怕，这镖还没走，帮拳的朋友先丢了，要传将出去，‘天虎镖局’也要成江湖笑柄了。”

　　解宏远眯眼一笑，同样暗自打量着雷震北，但见这人身形伟岸，紫膛方脸，豹眼大鼻，乍看像是个猛张飞般的莽汉子，但他端详自己时，眼珠子左飘右移，再听这话，明里是谴责属下，话外之意则是怪责解宏远的迟到，又兼有套话之意，短短一个照面，便让解宏远对此人心生了警惕。

　　他自然也不会透露“云碧宫”宫主上官宸主动寻上门的事情，解宏远满怀歉意，外带半分羞赧地向雷震北道：“雷副镖头，劳诸位牵挂，小弟实在惭愧。小弟这番失信，虽说缘来有故，但……唉，真是难以启齿……”

　　解宏远吞吞吐吐，神色也是扭捏不安，那雷震北眼中一亮，忙迫不及待地问：“却是何故？”

　　见解宏远欲言又止，雷震北强作出豪迈一笑，压低了声音再道，“解世兄，在老哥哥面前，大胆开口便是。”

　　他似乎生怕解宏远犹有顾忌，话音落时，抬手拍了两拍胸口，砰然有声。

　　解宏远更添了几分腼腆，微垂下眼眸，声若蚊蚋：“那雷副总镖头可要替小弟保密才好，此事毕竟……唉，委实太过丢人！”

　　“放心！放心！”雷震北再次拍起了胸膛，他是外家高手，这回更用上了气力，声音从“砰砰”而至“咚咚”，解宏远也不好意思再支吾下去，他微一咬牙，悄声向雷震北道：“雷镖头，小弟昨夜，承蒙镖局兄弟照顾，开怀尽兴，但，但……乐极生悲，从今晨离了那‘红绿楼’后，便闹起了腹痛，一泻千里，就……就……”

　　说到最后，他再也说不下去，两颊各飞起一抹薄红，干咳几声后含笑向雷震北道：“雷总镖头可要信守承诺，替小弟保密才是。”

　　雷震北面色一僵，茫然地瞪着解宏远，半晌之后才期期艾艾地问：“这，这个缘故？”

　　解宏远羞愤交加地点了点头。

　　“没有其它原因了？好比……好比……”雷震北脱口而出，倏然醒觉，忙紧紧地闭了口，向解宏远强挤出一笑。

　　解宏远眨了眨眼，好奇地反问：“好比什么？”

　　“没什么，”雷震北神色变了变，复又用大笑敷衍了事，他拍了拍解宏远的肩头，关切地道，“那解世兄如今肠腹可还妥当？要不要老哥哥找个熟识的郎中来开两副药吃吃？”

　　见解宏远摇头说不必，雷震北也不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转而笑道：“解世兄晚来也有晚来的妙处，不知解世兄可用过午饭？用过也无妨，我后院中那桌还未开席，解世兄，来来来，一道去，认识几位少年英侠。”

　　解宏远眉头一皱，面露惑色：“雷总镖头，午时聚会，小弟未能如期赴约，众位相商之事，还烦请总镖头转告一二。”

　　他明知雷震北只是“天虎镖局”的副手，称呼起来却一昧地省掉了那个“副”字，再附上解宏远诚恳谦恭的微笑，雷震北自是大为受用，他一笑中对解宏远做了个“请”的手势，不乏神秘地道：“解世兄，我正是要请你，与席间的诸位少侠共商这一回保镖的事啊。解世兄，几个家常小菜，老哥哥备了些薄酒，你不要推辞才好。”

　　“哦？”解宏远目光一闪，笑道，“那倒是却之不恭了。”

　　雷震北笑了几声，领着解宏远，从假山浅池中间穿梭而过，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上百株残败的柳树中间，赫然现出一座两层高的飞檐剪边的小楼来。

　　“解世兄，请。”雷震北转向解宏远道。

　　解宏远微笑着推让几番，这才与雷震北并肩而行，雷震北向他介绍道，这后院原本是住了总镖头和两位副总镖头的家眷，后来镖局生意做大，为了招揽豪杰，便把家眷们都迁了出去，如今这里面，只住有镖师、趟子手等镖局中人。

　　这小楼原是建了让女眷们登高眺望之用，现下已基本空置，今日是特地腾挪来招待几位少侠。

　　解宏远随雷震北上了二楼，果然见早有人围桌而坐，桌上菜肴不下二十来盘，角落更是叠放着十来坛的酒，他凝眉看去时，座中诸人已纷纷起身，向两人招呼，却果然都是各大名门正派中年轻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