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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朦胧神女惊入梦,早起浣溪洗罗桑 ...

  •   第三日清晨,赫迦醒来时着实吓了一跳。

      这方不大的幽梦阁内室,竟扎堆似的坐了好些人,凤景眉与瓶儿趴在桌前睡得香甜,还有两个近身伺候小丫鬟唤不出名字,门外来回晃悠着的大约是孟迁与卓寅,还有倚在门边的司马通,高挺鼻梁上那一处乌青就是他打的。

      赫迦缓缓起身,只觉体内有股火焰烧灼,坐起时晕得厉害,倒是身上的圣白衣袍敞开了一处,他忙单手敛了衣袍,才看见司马通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平白的叫人想再揍一顿。

      凤景眉听到床前的动静,惺忪睡眼瞧着起身的赫迦,二人相顾无言,气氛忽地尴尬起来。倒是门前的司马通先开腔,“你若再不醒,我便趁凤姑娘不留意一拳将你打醒,报我三日前的毁容之仇。”

      “三日?”赫迦一手扶额,脸上失了血色,全然忘却这其中的过往,只记得八月初一那日,领着孟迁卓寅慌忙去了天香楼,偶遇前来沾花惹草的司马通,后来的事就……“我竟睡了三日?”

      “公子中毒后昏迷不醒,今日正是第三日了。”景眉眉眼不抬淡淡道,“瓶儿服侍公子服药,我去将琅绿姑娘唤来。”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换做瓶儿兑了温水来到榻前,从那小白瓷瓶中倒出一颗配好的丸药,伺候赫迦服下。

      自上回清云馆一别,赫迦虽暗中派人护着凤景眉,却再未主动上门找过她,景眉出门时顺便唤进了门外等候多时的孟迁,入内堂后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主公可好些了?小人不通医理帮不上忙,琅绿姑娘驱蛊时又只许凤姑娘在侧,小人只得在外侍候了。”

      赫迦还未说话,只见司马通那厮摇着头咂咂嘴,“你瞧瞧人家堂堂琅邪凤府嫡女,居然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三个日夜,你倒好,醒来一句谢字也没有,没得叫人笑话。”

      “你笑话吧,左右你笑话我也不是头一回了。”赫迦气息虚弱,明知司马通说的玩笑话,眼下去全无心思斗嘴,去接下瓶儿手中那水,婉拒道,“不劳动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不劳动人家也照顾你三个日夜了,”司马通开腔便不饶人,扶着下巴,嘲讽尽写在脸上,“这真是奇怪了啊,从未去过天香楼的人,破天荒地去了一次便病重成这样,莫非……你对女人过敏啊?”

      “噗嗤——”

      赫迦才勉强咽下一口温水,听司马通如此说,立时连水带药丸喷了出来,咳嗽牵着五脏六腑疼得满头大汗。瓶儿从白瓷瓶中另倒了一颗药丸,偷偷瞥那司马通一眼,“世子莫要说笑,公子伤的可不轻……”

      司马通信手一指赫迦,扬了下巴,“你倒给我解释解释,这厮向来不近女色,怎的忽然想起去逛天香楼了?”

      赫迦一时间没有接话,只瞧了孟迁一眼。若说牵扯到谢家之事,只怕司马通会多心。

      孟迁反应倒快,揖手道,“昨日主公听闻凤姑娘男扮女装的去了天香楼凑热闹,主公一时忧心,就——”

      孟迁一句话把锅推给了凤景眉,瓶儿听闻后转过脸来辩解,“那是我家小姐与谢枫公子与要事相商,才不是去花楼消遣的呢。”

      司马通翻了个白眼,哪有商量事情商量到花楼里去的。

      司马通向来沉迷于男女风月之事,虽碍于家教不曾亲自把玩过,但瞧瞧那百花争艳还是颇有意趣的,偶尔听个曲儿也无伤大雅。还时常与秦子靖一同嘲讽赫迦不解风情,如今一听便全然明白了。

      一把折扇倏地展开,一面是“春闺梦里人”,另一面“遍游芳丛”,款步翩翩走到榻前,“啊,既如此,我倒想起句诗来,”司马通边说边学着戏折子里的唱腔,“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色嫩似将蓝汁染,叶齐如把翦刀裁——”

      两句彻头彻尾一个“绿”字,司马通这是暗讽赫迦一朝动了凡心,却被那谢枫戴了绿帽子,两人都约会约到了天香楼,天知道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不,这一朝小人得志的模样,不是暗讽,简直是明讽。

      瓶儿一双星眸在赫迦与司马通二人之间游走,“二位公子这是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听不懂?”

      司马通折扇轻落在瓶儿的脑袋上,挤眉弄眼道,“你不必懂,只要你家小姐懂就行了。”

      “可是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怎么去了那么久,琅绿所居的沁水阁不远,莫不是绕来绕去走丢了?”司马通故作忧虑,瞥那一眼窗外,“你去寻你家小姐回来,公子还等着琅绿的蛊呢。”

      “哦,我这就去。”

      瓶儿遂放下茶盏,既然赫迦不用她侍奉,杵在这里也无趣,于是一路小跑着出去寻人了。

      司马通见眼下房中都是自己人了,这才招呼孟迁也坐下,凑到赫迦身边来,微微眯了眯双眼,“哎,凤姑娘身份尊贵,你肯定高攀不起。不过我瞧你一向强健的身子,自从碰上凤姑娘就三灾两病的,若非凤景眉生性开朗,最喜四处行医,他也未必与她说得上话。你这厮……莫不是对人家动情了,借病接近人家的吧?”

      孟迁抿唇低头憋着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人都瞧得出来,唯独赫迦自己还蒙在鼓里。

      赫迦也绝非开不起玩笑之人,苦笑道,“你既知道我配不上人家,非得病得要死才得见上一面,你还在这里说这些风凉话,也不替我与凤姑娘说和。”

      “哦,我明白了,这是个圈套!”司马通自觉捏住了赫迦的命门,洋洋得意起来,展开折扇讪笑道,“不过别怪哥哥未提点过你,谢枫那厮也算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城中的大家闺秀没有不想嫁与他的,而且此人极擅蛊医,与凤姑娘算是半个同行,五分皮相五分内里,可比你这只会耍弯刀的外族质子强多了。”

      赫迦酸他一眼,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不如我教你个妙宗,你命孟迁几个在那巷子里扮作强盗,趁着夜深人静截住凤姑娘,待到姑娘大喊救命时,你再拎着弯刀冲上去将他们暴打一通,最好再弄些血淋淋的伤出来,瞧着吓人但无关性命的那种,见有人来了立即两眼一闭厥过去,姑娘见你这般舍命相救,必然倾心于你。”

      若说哄女人的本领,在这繁华京城中,司马通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然赫迦听了,只不屑一顾地鄙他一眼,冷笑道,“凤姑娘若真中了此招,知道主意是你出的,我看那凤景翎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他将凤景翎的名字脱口而出,自己也稍稍一愣。

      景眉,凤家,还有谢家……

      孟迁见赫迦有些分神,凑上前来轻轻小声试探道,“主公,那凤姑娘那边……”

      赫迦没答话,只微微合眼,摇了摇头,孟迁便不再问了,知道赫迦的意思后起身退出了房间。

      谢氏出手伤不伤凤家还不好说,恐怕第一个要受牵连的就是景眉,她原是好心相助,倘若有一天知道自己只是他布局当中的一枚棋子,不知该如何解释呢。

      不,解释?是他首先做下这等错事,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此事还需斟酌。

      一盏茶的工夫,琅绿便来了,依旧面覆轻纱,穿的却是中州服饰,青色罗裙衬着极白的肤色,一双深邃大眼却又有中州女子的温婉韵味,见了赫迦后,于榻前地毯上搭肩见礼,才走上前来。

      “琅绿拜见公子。”

      琐罗的规矩,非血亲男女不可有身体接触,故而琅绿离着三尺,展开一只绘纹小盒,只用一翠绿竹笛引出蛊虫自赫迦腕脉而入,逆血脉上行,复又从原处缓缓爬出,乖乖回到盒中。当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赫迦只觉些许刺痛顺着手臂有些发痒,并无不妥。

      琅绿收了蛊,当着司马通的面搭肩行礼回话,“公子体内蛊毒未清,且虫体伤及内腹,若要痊愈还需要些时日静养。琅绿想多问一句,公子是如何染上这蛊的?”

      司马通闻言亦追问道,“是了,我记得你在清云馆中清修了一月有余,出门便径直去了那天香楼,怎会染上这蛊的?”

      听闻“天香楼”三个字,琅绿偷偷瞥了一眼赫迦,复又垂下眼去。

      这一问让赫迦先是一愣,思索片刻后才答,“王兄派来的人约我至尽欢楼小坐,但我也觉得蹊跷,按说克里木前来只为和谈,断断没有心思做这样的事……”

      赫迦说完还自己加上一句,“我去天香楼有要紧事,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司马通翻了个白眼,“哟呵,去天香楼能有什么要紧事……”

      赫迦捏了拳头,司马通立刻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

      “公子。”琅绿明眸微动,淡淡然道,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公子所说克里木,可就是……”

      赫迦深知琅绿此问为何意,琅绿母姓妥依罕,与克里木便是一脉,虽不亲近,但终究血脉相连,故而反问道,“正是,你可曾见过了?”

      琅绿微微颔首,“风岳馆那处传出消息,琐罗前来的使臣,已于三日前暴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王安石《书湖阴先生壁二首》

    色嫩似将蓝汁染,叶齐如把翦刀裁。
    ——徐夤《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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