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己》沈寻鹤

1、Three

　　早上五点的老城区还笼罩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之中。唯独在这条街的拐角处，突兀地散发出一片不算微弱的光。

　　不管是三面环绕的全玻璃式墙壁还是潦草难辨的花体英文店名，都让这家店显得与这里格格而不入。不过，透过这些玻璃，并不难看出这是一间甜品店。

　　陆切云靠在朝北的一面玻璃前，有些费力地跟一只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流浪猫对视着。通体黑的猫像是死死守着底线，绝不肯踏进灯光投射在地上的光圈里。

　　闹钟一如既往地在六点响起。

　　陆切云干净利落地收回视线，仿佛刚刚投注了全部注意力的人不是他。而与此同时，微微抬起试探着踏入光里的小黑爪也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抖了抖，嗖地一下融回了黑暗。

　　瘦瘦高高的青年脚步轻快地越过正中央唯一的一架展柜，赶在下一次响铃前按停了闹钟，闪身进了一间小屋子。

　　随着青年身影的消失，屋子里就只剩下闹钟胖胖的身子摇摇晃晃发出的微弱声响。

　　老城区虽是老城区，但周边还是有不少学校和住宅的，所以八点不到陆切云就开始忙起来，而六点是他雷打不动的做蛋糕时间。因为今天来得稍早，所以陆切云多了些时间来考虑招人的事情，并最终将它提上了日程。

　　对于如何招招什么样的人，陆切云大概是没有计划的，他随意地在白纸上写了招聘两个字，顺手贴在了玻璃门上，一进一出白纸被风带得哗哗直响。时不时会有人凑过来看，只是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毕竟那只有两个字，也没有人真的来应聘，倒是有放学的小学生来问陆切云第二个字念什么。

　　直到——

　　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把刚巧被风吹落的招聘信息捡起，穿着休闲的青年目光停留的时间远超寻常，嘴角泛起的弧度也足以显示他对手上这份简招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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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陆切云总觉得自己有点不记事，明明不是多久远的事情但就是一片模糊，难以回忆起全部。

　　早上的预定居然超前在十点前卖完，陆切云闲散散地在柜台前坐定，顺手把玻璃墙调成不可视。

　　“这周末大家作息全都改了吗，居然超前了快一个小时。”边说边拨了一下台面上的不倒翁闹钟，看着它费劲地不断挺起自己的大肚子。

　　简奕萧还在适应刺眼的光，玻璃墙变化后屋内的亮度却忽然增强了不少，这会听到陆切云略带不解的疑问，反应了一会才慢慢转过头：“周末？”

　　陆切云刚准备给新来的员工解释一下，注意到简奕箫的眼神定在了他身后的电子钟上，他也跟着回头扫了一眼嗯了一声：“一般周末都得忙到快十二点，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简奕箫才像回了神似的转而盯着陆切云的眼睛，良久才笑着回了一句是吗，就没再发一言。

　　陆切云察觉到简奕箫刚一瞬间的不对劲，不过最终也只归结于他新来的不适应。新员工的寡言让他还算满意，要知道他迟迟没有招人的唯一原因，就是怕麻烦。

　　所以陆切云做了一个决定，并且觉得新员工大概会为此高兴。而且他在让简奕箫晚上稍微留一会的时候，留意到了简奕箫脸上隐约的兴奋。

　　然而真的到了晚上的时候，这点兴奋就全部转化为了不可置信。

　　“试用期？”简奕箫简直没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虽然陆切云认为新员工的兴奋已经远超寻常了，但他还是决定把话说完：“本来应该是一个星期，不过…就当是破格录取了。”

　　简奕箫控制不住地环视了下Three，不过才五十平米的店居然还有试用期和破格录取这种东西？

　　在简奕萧嗤笑出声的时候，陆切云忽然觉得自己后门果然开得早了些，揣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放下了。

　　简奕萧不觉得陆老板特地留他下来就为了说这么一件事，然而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坐在柜台后的人再开口。他只好主动出击，可出口的话又变了味：“不会还有什么周考核、月考核吧？”

　　陆切云正在记账的手只停顿了几秒就又不着痕迹地顺势滑到下一行。直到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才抬起头瞥了一眼等得有些不耐的简奕箫：“明天开始，六点之前过来开门。”

　　“什么？”简奕箫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哪点又逆了陆老板的毛。

　　陆切云好似不在意他的反应，在经过他的时候丢给他一串钥匙，不咸不淡地丢了句：“正式员工福利。”

　　简奕箫下意识伸出手，在接住钥匙的瞬间听清了陆切云的话。只是陆切云没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下班回家了，锁门的任务也自然地丢给了他。

　　攒着钥匙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确定陆切云是真的走了而不是在开玩笑，简奕箫这才开始打量手里这串钥匙，有些摸不准地逐一试了试，果然没有操作间的那把。

　　简奕箫面色不明地站在操作间门口，凝视着这间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空间的小屋子。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着并不明朗的心情，过了好一会才放弃继续和这扇紧锁的门对视。

　　路过柜台时觉得要倒不倒的胖子实在碍眼，简奕箫顺手把它塞到抽屉里，收回手的时候带出来个小东西，滴溜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一个袖扣。

　　袖扣在简奕箫的掌心里泛着幽幽的蓝光，不过还没缓过神来就被手的主人握紧了又揣回昏暗的裤兜里。

　　简奕箫又在抽屉里摸索了一阵，没有再发现什么显眼的东西。而一览无余的店铺也实在是藏不住东西，除了那间——一直没别人能进的屋子。

　　地面上洒落着不少树枝斑驳的影子，简奕箫站在其中，直到最后一盏声控灯慢慢暗下才转身离开。

　　陆切云住的地方离店里还算近，他也一直都习惯了步行。只是今天，隐隐约约的头疼纠缠了他一路，疲惫感像藤蔓一样慢慢卷上来，陆切云觉得身上哪哪都不对劲，只有躺着才能拯救他。

　　“明天休假。”

　　陆切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简奕箫发了这条短信，没看时间早已过了零点，也直接忽略了晚上才刚给出的特别福利。发完短信把手机好好安置在床头的凹槽里，径直走向了卧室里唯二的家具。

　　陆切云站在衣柜前短暂地停了一会，伸出手按住镜子旁略微凸起的一块光滑的板，用力一推，镜子连带柜子便一起翻了了个，和刚才完全不同风格的衣柜呈现在眼前。陆切云在一堆冷色系西装里拨了拨，挑出一套毫无修饰的暗黑色。

　　扯了扯身上还算整齐的睡衣，对他失去意识前的自制力表示满意。简单地冲了个澡，洗脱掉凌晨带来的疲倦，最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服。

　　大概T恤仔裤穿太久了，陆切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门在即将合上的瞬间被按了暂停键，陆切云从暗处回到还亮着灯的房间，犹豫又果断地在抽屉里摸了摸，摸出一把只能是车钥匙的钥匙。

　　一辆在黑夜里飞驰的豪车，跨越了大半个城区。

　　像是只停了一个短暂的中场就又赶往下一个赛场，而无暇顾及周遭的景色。

　　陆切云唯一的一丝倦意也被灌进来的风给吹散了，初春的晚风并不好受，手刚挪到按钮处就听得叮一声，惯性让手抖了一下，车窗顺势合上了。

　　陆切云放缓了车速，看清手机上是一条短信。

　　P：“?”

　　没头没尾的符号却让陆切云看到的刹那笑了出来，几乎可以想到电话那头质疑的眼神。回敬完一个“。”立刻就又收到了对方更加突出的三个大问号。

　　像是知道对面人能懂，陆切云没有再回复，满意地放下手机，认真地开起车来。

　　等红灯的时候，陆切云看了眼时间，犹豫了一会，绿灯一亮直接左转转去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