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傳〉靜淑容》良嬪

1、第 1 章

　　乾元二十一年五月，廢妃甄氏因為名義上已經有了將近三個月的身孕，重新冊封為從二品昭儀，被皇帝盛大的迎回宮中。

　　甄嬛對自己回宮只是昭儀一事是頗為不滿的，自己當初明明就已經冊封為昭儀了啊，因此對玄凌派來的妃位儀仗倒是沒有絲毫推託，因為這對她而言是本來就應該是屬於她的東西。

　　而且玄凌也沒有讓所有嬪妃盛裝在宮門口迎接，而只是在鳳儀宮前面等候罷了。

　　甄嬛的轎子一路來到鳳儀宮門口，甄嬛下了轎，故意裝得不甚嬌弱模樣的搖晃了一下身子，卻是把浣碧嚇到了：“娘娘”。

　　“我沒事”甄嬛的目光望向不遠處台階上站著的玄凌，她知道玄凌一定能看見，自己越顯得嬌弱就越能得到他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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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白玉台階上的紅錦金毯漫漫延伸至上殿，紅毯盡頭，便是等待著她的玄凌。

　　由於只是迎妃入宮而已，玄凌跟眾人都只穿了常服，二人並肩而立，遙遙望去，風姿高貴而綽約。

　　甄嬛暗中咬緊了牙關，自己如此高貴難道不值得所有人盛裝迎接嗎？這到底算什麼？

　　但心內卻又冷笑，相違數年，帝後之間依然是一對好夫妻，相敬如賓，奢盡表面文章。

　　玄清已立在輦邊，自然而然伸手扶住甄嬛的手，攙甄嬛下來。

　　甄嬛腳尖才觸到地面，手已欲從他掌心抽回。玄清五指微一用力，甄嬛竟掙脫不得，不覺立刻面紅耳赤，大是尷尬。

　　他迎風迢迢，坦蕩道：“清奉皇兄之命親迎娘娘歸來，可見娘娘在皇兄心中的地位，自是越隆重越好。請由清扶持娘娘上殿。”

　　是最後一刻的溫存了吧。甄嬛眼中一酸，強忍下淚意，低低道：“有勞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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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面色肅然而鄭重，托起甄嬛左手引甄嬛向前。手指上戴著碩大而明耀的金掐玉丹珠戒指，似宿命的約束牢牢扣住甄嬛的命途，微涼的珠玉硌在甄嬛的手心，那股涼意漸漸侵到心底去。

　　甄嬛穩穩行于紅錦金毯之上，緩緩走向玄凌。走得越近，心中哀涼之意更盛，玄清的手心不是他素日的溫暖，冰得似沒有溫度一般。

　　甄嬛手指微曲，他感覺到，握甄嬛的手更緊了緊。

　　甄嬛心下大是哀慟，深深漫出一股恐懼，只盼時光駐步，這條路永遠永遠也走不完。

　　時光的印刻殘忍而分明，在依稀能看清玄凌容顏的一瞬間，心底驟然刺痛，甄嬛下意識地閉上雙眸，再睜眼時，已是殷切而期待的神情，仿佛有難掩的喜悅。

　　甄嬛屈膝，“臣妾來歸，恭祝皇上、皇後聖體安康、福澤綿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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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嬛本以為玄凌必定不會真的捨得讓她跪下，因此動作刻意十分輕緩，沒想到直到她雙膝碰到地了，玄凌才伸手將她扶起，從玄清手中接過她的手，笑吟吟道：“一路可還吃力？”

　　甄嬛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怨恨，只是搖搖頭，被他牢牢握住的手指有不適的感覺，叫人心底膩起一層油白的膩煩。

　　皇後笑容滿面，修飾過的纖手拉住甄嬛的手道：“皇上一告訴本宮，本宮可歡喜得不得了，左右數著日子盼了莞昭儀這麼久，真真要度日如年了。”

　　許是在風口站久了，皇後指尖冰冷不亞于甄嬛，猶自含笑端詳甄嬛道：“莞昭儀清瘦了些，回宮後該當好好調養才是。”

　　如此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當真要見者動容了。

　　甄嬛心中卻又是一陣惡心，表面上只是垂首感激不已，“皇後關懷備至，臣妾如何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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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凌道：“清河王既為冊封使，便代朕將冊封莞昭儀之旨曉諭六宮。此刻諸妃皆在，勞六弟宣讀吧。”

　　玄清眼皮一跳，也不動聲色，只從崔槿汐手中接過聖旨，泠然宣讀道：朕惟贊宮廷而衍慶，端賴柔嘉，頒位號以分榮。咨爾貴嬪甄氏，溫恭懋著，慈心向善，舍尊位而祈國運，掩自身而禱昌明，其志其心，堪為六宮典范。曾仰承皇太後慈諭，冊為從二品昭儀，賜號“莞”。爾其時懷衹敬，承慶澤之方新，益懋柔嘉衍鴻庥于有永。欽哉。

　　他的尾音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似一片薄薄的鋒刃從甄嬛身上刮過去，一時不見血出來，只覺得疼，唯有自己知道，已經是傷得深了。

　　何必，何必，再要他親口宣一邊聖旨，玄凌眼中的厚愛，于自己，于他，何嘗不是再受一次屈辱的凌遲。玄清長身玉立，微微欠身，“莞昭儀至此，臣弟也算功德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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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隱忍，玄清早已失去一切，亦學會表面的波瀾不驚。

　　玄凌滿意點頭，滿心喜悅道：“六弟奔波勞碌，朕也該大大地謝六弟才是。”

　　皇後亦笑，“皇上真該想想如何謝六弟才好？”

　　玄凌微微沉吟，“六弟已是親王俸祿，衣食無憂，朕再賜清河王食邑三百戶，清涼台方圓百里為其湯沐邑，六弟可還滿意麼？”

　　皇後笑道：“皇上好闊氣的手筆，當真手足情深。”玄清尚未開口，卻聽一把嬌俏如露珠的聲音脆生生越出道：“皇上如此隆重迎來了這位莞昭儀，只以食邑相賜，未免低估了六表哥的勞苦功高、左右逢源。”

　　此話大有酸意，甄嬛不用抬頭，便知唯有出身親貴的昌貴嬪才敢如此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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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嬛輕輕一笑，粲然道：“王爺親赴甘露寺迎回臣妾，可見皇上用心。這位妹妹很體貼皇上心意，那麼請皇上賜這位妹妹一斛明珠作賞吧。”

　　玄凌亦不欲因我之事而起風波，便道：“如此甚好，朕就賜昌貴嬪明珠一斛。”

　　他揚一揚眉，笑道：“既然昌貴嬪如此體貼，不如在去庫房選幾幅吳道子的畫來贈與六弟吧。”

　　玄清的眼中唯有深不見底的空漠，淡淡道：“皇兄雅趣，臣弟卻之不恭。”

　　玄凌招手示意那位麗人走近，笑向甄嬛道：“這位是昌貴嬪，最風趣可愛不過，你們尚未見過，此時見見正好。”

　　甄嬛只作初見，微笑頷首，她看清甄嬛容貌，微有愕然，略欠身示意，也不問安，只唇角含笑看著玄凌。

　　一身銀朱紅細云錦廣綾合歡長衣更襯得她嬌小的身量如一抹緋紅的云霞，燦然生光，足見她之受寵與尊貴。

　　那日在清涼台因為有屏風遮掩到底無法細看，此時甄嬛細細留神，一樣是豔烈的美人，比之華妃，昌貴嬪更多幾分嬌俏與蘊藉，並不像一個口無遮攔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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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貴嬪毫無顧忌地瞧著甄嬛，脆生生笑道：“果真美如仙子，和和寧帝姬一個模樣呢。”

　　甄嬛留神細看已生育的妃嬪左側各自立了子女的乳母，六位帝姬立在一起，個個如粉雕玉琢一般。

　　甄嬛暗中咬緊了牙關，表面上卻是絲毫不顯，而站在敬夫人身邊的，正是快五歲的和寧。

　　甄嬛心下一熱，忙上前幾步，喚了句“和寧”才要伸手去抱，那孩子卻往乳母懷里一縮，小臉都皺了起來。

　　甄嬛見和寧如此，一時有些尷尬，卻是敬夫人向甄嬛一笑，“帝姬有些怕生呢。”

　　甄嬛心下稍稍釋然，淡然含了一縷笑意，“貴嬪是和睦帝姬的生母，福氣過人，連容貌也如此令人傾倒。”

　　胡氏笑時鬢邊的海水紋青玉簪上明珠濯濯瑟動，如嬌蕊一般，“怪道從前聽人說莞昭儀聰穎過人，原來甘露寺清淨之地，也能教莞昭儀聽到如此多宮闈之事。”

　　她雖是笑靨婀娜，然話中挑釁之意已然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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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嬛微微垂眸，她愈灼烈，自己愈謙和就是，斷斷不爭這一日的長短。

　　何況她所說的，怕是日後宮中人人都要譏之于口的。

　　玄凌一步上前，握住甄嬛的手走至昭陽殿前。

　　殿前嬪妃數百，自皇後以下以敬夫人為首皆按位份立于兩側。望去衣裙繽紛，個個都精心裝扮過，唯恐落了人後，個個鬢如青云，花團錦簇，仿佛上林苑的萬花朵朵散于昭陽殿庭前。

　　然而，宮廷里的女人，何嘗不是萬花散于庭，朵朵皆寂寞，甄嬛的心中滿是鄙夷。

　　尤其是自己回來後，她一定會讓所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滋味的，只有順她甄嬛者才能得到榮華富貴與寵愛。

　　“好了，既然莞昭儀回來了，那就早點讓她休息吧”玄凌似乎不耐煩這些繁雜的禮節，揮手打斷似乎是再開口說些什麼的皇后：朕還有事要處理，李長送莞昭儀去昭信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