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不在召唤》蓝颜丷

306、第三百零三章 过犹不及

　　这晚，夜空里的月亮是明亮的满月，泽尔芒从海边回到部落里，墨玔便随意吩咐了一个奴仆过去帮牠洗澡。
　　每次满月，都是泽尔芒不用费力就能化成人形的一天，这一天牠自然是要回来的，回来熟悉一下陆地生活。
　　只是那仆人也把夏佐叫过去帮忙了，但实际上仆人就只是想要偷懒，他把事情交代给夏佐之后就离开了。
　　泽尔芒抱着膝盖坐在池子里，牠的脑袋则是靠在池子边缘，在等待期间牠不小心睡着了。
　　夏佐手里拿着柔软的搓澡巾走了过去，从这个角度出发他只能看见泽尔芒的头顶，浓黑的头发是细软的，浸了温水后变得更加湿润有光泽。
　　夏佐不知道泽尔芒睡着了，还傻傻说着话，以为泽尔芒同意了，他便走过去在池子旁边的小椅子坐下，开始帮人搓澡。
　　月光照进澡堂里，周围的大理石与白石堆砌而成的池子拢聚了月光，所以澡堂里不点灯也不会漆黑一片，眼睛反而舒缓了不少，至少视线不用接受烛光偶尔带来的焦点炙烤。
　　夏佐搓完了泽尔芒的后背，打算确认一下洗干净了没有，于是就把手伸过去一摸——哇靠，怎么这么滑！？
　　夏佐惊讶地缩回手，见泽尔芒一动不动，他又试探着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应该是洗干净没错了，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皮肤会这么细腻，这么光滑——滑得有点吓人。
　　“不可能这么滑吧…？是不是我没把泡沫洗干净呢？”夏佐想了想，又用搓澡巾搓了搓泽尔芒的后背，再一摸，好像真的没有刚才那么滑了，难道确实是泡沫没洗干净？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觉得后背火辣辣的泽尔芒睁开了眼睛，牠马上捂着后背转过身来望着夏佐，那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与质问。
　　“怎…怎么了？”夏佐这才发现自己在泽尔芒瞪着他时，下意识举起了双手呈投降状，放下手里的澡巾，夏佐故作轻松地说道：“刚想叫醒你呢，差不多该洗正面了。”

　　“阿努？在吗？”缪恩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泽尔芒连忙喊道：“兰儿！”
　　“哦？还真的在。”缪恩提着油灯走了进来：“夏佐你也在啊？不过你们怎么洗了这么久？”
　　“兰儿，疼…”泽尔芒说着，眼眶红红的，瞳孔都怕光地缩小了一些。
　　“怎么了这是？”缪恩来到池子边一看，泽尔芒转过身来——夏佐忍不住先失声叫了出来——泽尔芒的后背红了一大片！搓澡巾上细小纹路搓过的痕迹全部都浮肿了起来，夏佐跟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有些地方都搓破皮了，破掉的地方还被他在昏暗里给当成“老泥”死命搓。
　　“天…怎么会这样…？”缪恩连忙把油灯放在一旁，他让泽尔芒站了起来，全身上下就只有后背是这样的。缪恩转头问夏佐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只是搓了一下牠的后背啊！？”夏佐在说这句话时，句尾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
　　部落里的巫医过来为泽尔芒的后背敷上了一层镇痛消炎的药膏。看着趴在床上的泽尔芒，夏佐彻底认栽了，为什么对方发红的后背就让他如此心疼呢？
　　缪恩坐在床边握着泽尔芒的手安慰道：“好啦好啦，已经敷了药了，过一会儿就不疼。”
　　喉间咽呜了一声，泽尔芒像是在表达不满，对缪恩这句安慰的不满。
　　缪恩不吃牠这套，只是教育道：“还有，下次你要动手自己洗，不要什么事情都让别人来帮你做，知道吗？”
　　说实话，在听到“别人”这个词时，夏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缪恩的唠叨绝不是一两分钟之内就能说完的，泽尔芒索性丢开枕头枕到缪恩大腿上抱着对方的腰——闭起眼睛，牠要开始睡觉了。
　　缪恩揪了揪牠的耳朵：“想睡觉是不是？哥哥说话的时候，你怎么能睡觉呢？你到底听没听见啊？我说过很多回了，你看看你，身高和体型已经比别的小朋友要高上许多了，还老是要别人喂你、帮你洗澡，你都不羞羞脸的么…”缪恩低头一看：“真睡着了？”
　　夏佐想要弥补点什么：“给牠盖上被子吧？”会感冒的。
　　“无碍，牠不怕冷的，夜晚的海水比这可要冷多了，而且牠背上也敷了药。”缪恩说着熟练地拿过枕头把弟弟的头挪回去，自己则是从床上下来开始穿鞋，看似是准备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夏佐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不跟牠一起睡么？”
　　“嗯？一般都是你跟牠一起睡的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
　　缪恩则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哦，你无需太自责，阿泽的皮肤只是看着娇弱，但那些小破皮第二天就会痊愈的，我也没必要彻夜守着，你也洗洗早点睡吧。”
　　“嗯。”夏佐放下心来。
　　“哦对了。”
　　“什么？”
　　“记得放一个水壶在床头，阿泽半夜起来可能会需要喝很多的水。”
　　“好，我明白了。”

　　缪恩离开后，夏佐依言在床头柜上放了两个装满清水的水壶，顺势往下摸了一下，这梨花木做成的柜子手感果然不错。

　　夏佐小心翼翼地跨过泽尔芒的腰侧，然后在牠身边心如鼓擂地躺下，夏佐拉过身后的被子盖好，望着沉睡中的泽尔芒，夏佐此时有种身前躺了一个“水袋”的错觉，正散发着丝丝凉意的水袋。
　　指尖触碰到泽尔芒肩头的肌肤时，夏佐觉得自己的指尖就像磁铁一样被对方的皮肤给吸住了，泽尔芒放松的肌肉是十分柔软的，也感觉不到毛孔，无论再怎么试探，牠的皮肤就是这么光滑，说是冰肌玉骨也不为过。
　　夏佐是摸着泽尔芒的胳膊睡着的——手感真的太丝滑了。

　　夏佐习惯睡懒觉，但泽尔芒不是，日出之时牠就必须要回到海里，不然皮肤会受不了，只是牠醒来时没看到缪恩便点燃了每小半个月都有一次的起床气。
　　泽尔芒想要起来，但身边的书童正抱着牠的手臂，睡得香甜。
　　毫不犹豫，泽尔芒一个甩手，夏佐被甩开了，眼睛先比意识从突如其来的力道中睁开了眼睛。
　　在夏佐反应过来之前，泽尔芒趿着鞋子走了出去。

　　一路上气冲冲的，但是来到哥哥门外却又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舍弃会弄出声响的鞋子，泽尔芒光着脚丫走进去，在缪恩床边躺下，末了伸出修长的手臂抱着哥哥瘦小的身躯。
　　缪恩微微张开了眼睛，模糊之间摸到了腰上的手，他拍了拍，像是安慰，想起弟弟应该要回去了，也有点不舍，缪恩转过身来埋进泽尔芒怀里，偶尔他也会想要赖床。
　　泽尔芒闭上眼睛微笑，气消了。

　　站在房门外的夏佐，看到了这一切。

　　实际上两兄弟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除了进食，泽尔芒大部分时间都要待在海里，缪恩也只是偶尔才会来看牠，在与弟弟相处的过程中，缪恩是十分理智的，七岁的他已经懂得如何安排自己的时间了，现阶段他暂时以学习为重，也只肯在正餐后抽点时间来到海边待一会儿，就当做是饭后散步了。

　　“真希望你能懂得说更多的话…不然即使待在你身边，也像是在浪费时间…”夏佐的自言自语被前来探望弟弟的缪恩听见一些。
　　“怎么了，是不是阿泽给你带来什么麻烦了？”缪恩问道。
　　夏佐连忙摇了摇头：“没事。”
　　缪恩在夏佐身边坐下，他看着前方在海平线上游过的泽尔芒说道：“阿泽只是在语言表达上有点费劲，但实际上大部分对话牠都已经听得懂了，不过牠不擅长表达这件事…其中也有我一份责任，在更小的时候，我是指在牠完全不懂得如何说话的时候，我只能靠牠的哭喊和嘶叫来分辨牠到底需要什么，我好像太宠爱牠了，只要牠一出声，我就猜，生怕有什么是我想得不周到的，接着持续了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是我夹在中间传话，后来有一回我发了高烧，在床上昏睡了两三天，我醒来后才知道在那几天里阿泽不吃不喝地守在床边，皮肤都因为干燥而裂开蜕皮，牠也哭，但是没人知道牠想要表达什么，叫牠走也不走，从此之后我就不去猜牠的想法了，遇事尽量让牠自己说，自己表达。”
　　夏佐这才转头看着缪恩，一看才发现缪恩早就看着他了，只听缪恩继续说道：“所以阿泽并不坏，也不是很固执，也并非不懂得分享，牠只是…就只是我教得不好。”

　　泽尔芒来到岸边，牠拿起岸边的毛巾随意擦了擦身体，然后套上宽松的衣服和裤子才来到缪恩他们面前。
　　今天的泽尔芒看起来心情也很好，牠对着俩人做了一个动作，是人们在划船时会做的动作。
　　缪恩在看了之后露出会心一笑，夏佐则一头雾水。
　　缪恩：“阿努，我说过很多次了，有什么事情就用嘴巴说出来，不要做动作。”
　　闻言，泽尔芒蹲在地上画了几个“符号”，夏佐真是一个都看不懂。
　　缪恩看也不看，只是说道：“画画也不行，用嘴巴说。”
　　泽尔芒努了努嘴巴，就是不说话，但此时的牠，就算不说话，眼神与表情也是丰富的。
　　缪恩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努，你这样很没有礼貌，不是谁都明白你这样比手画脚的，也没有谁有义务去猜你的心思，如果你想要表达一件事，那你就用嘴巴好好说。”
　　这时的泽尔芒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许多小朋友都会做的事——感到委屈的时候向身边的人讨要拥抱与安慰。
　　缪恩挡着牠，绝不心软地说道：“别抱我，这个坏习惯你不改掉不行。”
　　泽尔芒开始扁嘴，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紫红色，眼圈周围的血管也全显了出来。
　　缪恩果断投降，拍着对方的后背给予安慰，他叹气道：“我知道你从海里听了些故事回来，那你想告诉我们，就用嘴巴说，你也是半个人，要学会人类的交流方式才行啊。”
　　泽尔芒还是不说话，因为用默里海蛟的声带说“人话”其实很辛苦，喉咙也会很痛。
　　想到什么，缪恩忽然说道：“是不是你嘴巴又溃疡了？疼得说不出话来？”
　　“疼”，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泽尔芒靠在哥哥单薄又弱小的肩膀上点了点头。

　　这时夏佐说道：“也有可能是…牠现在还没变声吧？”
　　“变声？变声是什么意思？”
　　夏佐不太清楚，他也是之前偶然听到阿尼塔说的：“默里海蛟的声带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发育完整。”
　　“真…真的吗？”
　　“嗯，一些与生物图鉴有关的书好像都有记载此事，有个学者还半开玩笑地评论到‘难怪这些海妖的歌声能迷惑人心，先不说别的，光是牠们的声带就要经过十多年的打磨呢’。”
　　“原来是这样…”缪恩摸了摸泽尔芒的头，十分公平：“对不起阿努，是哥哥误会你了，老是强迫你说话真的很对不起…”
　　夏佐心想——妥协得真快。
　　期间泽尔芒一直枕在缪恩的肩膀上，牠眨着眼睛，在听到远处某个逐渐靠近的熟悉的脚步声时，泽尔芒默默起身离开，牠一边除去身上的衣服，一边回到了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