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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第二百一十二章 远在天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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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雅琴也继续向景天艺坊的“小瓶子”诉说着祂的糟心事:“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那个邻居的事么,我跟你讲,那段时间我真的只好每天晚上吃了晚饭再过去,可是那人的技巧太烂了,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天赋可言,我每次过去都觉得很难忍,烦都烦死了,心情也差到极点,反正几回合下来,我就找个借口把这件事推掉了,我就说接下来几个月是‘旺季’,官人会多很多,我会很忙没有时间。”
说完老板娘看着画颦,画颦很适时地露出一个笑容:“嗯,您做得很对,就应该这样。”回头真的应该要洗洗耳朵了。
“老实说,要是邻居男人长得帅,那我多抽点时间照顾他也无妨,你说是吧?”
“嗯,是啊。”画颦内心叹气:唉...怎么还没到四点啊?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其实前几天我就很想问了...”
画颦内心有不太好的预感,毕竟现在会弹琵琶的人满大街都是,老板娘该不会要辞退祂吧!?
“您想问什么...?”
“就是...那些房中之事你会不会?如果你会一些的话,要不我也给你固定一个房间试一下?其实那些官人不难接待的,再怎么说我们景天艺也不缺客源,那些粗鲁无礼的官人我们是不会接待的。”老板娘说着,自己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而且我也只挑那些长得比较好看的官人登记在案——”那些小帅哥看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画颦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愕到最后的无奈,祂并不会打断老板娘的沾沾自喜,只会等祂一口气说完了,然后再提出自己疑问:“...您不是说我长成这样不配拥有房间么?”
是,那是因为你值得拥有更大的舞台,不过...老板娘把镜子拿了出来,祂照着画颦的脸:“你看,我就是后来觉得只让你做琴师的话太浪费了,如果做才人的话...应该蛮多官人会喜欢你这样的。”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画颦根本无暇去看什么镜子:“您在开我玩笑吧?隔壁菜市场杀猪的丁佬见到我都会喊我阿姨呢,我这么难看,又怎么可能...”
丁佬是故意找茬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吧?雅琴不再多说,只是把镜子收了起来。
见老板娘这样,画颦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反正...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服侍人,还是弹弹琴就够了。”
“话说回来你几岁了?”看着就像未成年,但如果真的未成年,那我就大发慈悲等多一两年再赚你这颗摇钱树的钱也不迟。
画颦挠了挠头,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祂小时候根本不懂得要算什么生日,所以长大了也一直没留意,但每当别人问起的时候,祂都会习惯性地回答:“应该也二十有三了吧?”
雅琴惊讶:“二十三!?你骗人呢吧!?我看着你才十七呢!”
画颦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们觉得我几岁那我就几岁吧。”
雅琴话头一转:“那你原先在外头有没有伴侣?如果有的话,下个月排班我便让你晚上早点下班。”
画颦不解:“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么?”
“有啊,你们俩晚上都不用约会的么?”
“呃...您多虑了,我没有伴侣。”
“那你就照常待到晚上八点再走吧。”
“嗯,好。”
景天艺坊也是个打听“八卦”极为方便的地方,没几天琴师书馨“请假”的真正原因就有了答案——隔壁镇子的富商包养了祂,娶祂为五房妾室,反正祂应该是有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
老板娘雅琴打了个响指:“我打赌祂明天就会过来辞职!”
画颦:“...为什么是明天?”
雅琴:“猜的。”
画颦:“...”
“不过祂辞职一事对你来说肯定是个好消息吧?这样以后祂的演出场次就全都交给你啦,我们还是照旧,你每演出一场,就有一百六十铜币,成吗?”
画颦点了点头:“成。”
雅琴把算盘拨得啪啪作响:“我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性子!”原先的琴师书馨可要二百五十铜币一场呢!
虽然书馨辞职不干是好消息没错,但钱也不是这么容易赚的。当画颦代替书馨上台演奏的时候,底下总会有客人大声询问书馨的去向,抑或是将祂的琴技与书馨的作对比。
有时候谈论起来,比隔壁菜市场都要吵。
然而令客人更不满的是——这顶替书馨的琴师不够“灵性”,不懂得搔首弄姿逗客人开心——这可不行啊,他们花钱过来就是消遣作乐的,这琴师要是不懂得讨他们开心的话——那换个艺人调戏便是。
于是原先书馨这一班“赏乐”的客人便越来越少,客人们都纷纷跑去柜台更换场次时间,有的甚至直接要求退钱不想听了。
雅琴见状,就婉转提醒画颦:“记着,演奏场至少四人开展,如果人数不够的话...”我就只能将你换掉了。
画颦抱着琵琶跪坐一边,祂正思考着该怎么回应雅琴的提醒。
可是脑子里闪过的,就只有祂简略的过往。
其实说来祂也挺幸运的,幼时祂在山林徘徊、饿到吃落叶的时候,是路过的住持将祂抱回寺庙。当时祂还跟其他人一起剃了光头,当个快乐的小和尚,只是大概过了一两年,方丈才发现他们收错弟子了。
原来先前有一农民鳏夫没时间照看孩子,就打算把孩子送上山,拜托寺庙里的主持们照顾一些时日。这农夫一向负责寺庙内的素菜供应,为人也憨厚老实,方丈们就答应了,可是农夫自己也不够细心,因为赶着下山开档卖菜所以只将孩子送到寺庙门口,没等到方丈他们开门来接就先走了。
幼小的孩子没有定性、坐不住便会乱跑。方丈主持就是将画颦错认成农夫的孩子。
两年后农夫继承了老丈人的财产,成了小地主,就想着上山把孩子接回来。
佛门清净,不打诳语。
方丈将之前孩子失踪的事情如实相告,对于抱错孩子一事也深表遗憾:“真是造化弄人,施主您莫要伤心,既然两个孩子年龄相仿,这抱错的孩子也无父无母,不如您就将祂视为己出领回家罢?”
佛家的“众生平等”并没有打动身前的鳏夫,知道真相后也没有那么冷静,无论别家的孩子有多优秀,那始终也不是自己的孩子。
“我不管,我儿子是在你们寺庙门口弄丢的,你们得负责到底。”
事情因此而一发不可收拾。方丈他们大概也没料到这农夫居然会派人上来“搜山”,还把寺庙弄得乌烟瘴气、人仰马翻。
甚至还把德高望重的方丈主持揪出来打死了——所谓的一命偿一命。
寺庙里的和尚们再怎样也都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农夫三番四次这样闹下去,没多久寺庙便人去楼空。
这农夫倒好,见和尚跑光了,孩子也不找了,直接原班人马将寺庙推倒,合力盖了一座新房子,取名为“林中山庄”。
其中有一心善的和尚带着画颦一起离开了,可是他一大男人,空有善心却不懂得该如何妥善照顾孩童,只好将画颦托付给自己在尘世间的红颜知己——琴师召影。
画颦的琴技就是召影一把手教出来的。当时的画颦也刚学会算数,所以祂会记得,祂认识召影到现在已有十余年了。
召影弹琴非常动听,但是她“不出名”,因为她太胖了。很多人在听她弹琴之前,总是会先嘲笑一番,好笑的身材笑多了,自然就无趣了,这笑话无趣了,也就不再来了。
画颦还记得和尚离开前曾偷偷告诉祂——召影是因为生病了才这样的。明明吃的不多,可身材总是臃肿如水桶,脖子都快胖得看不见了,一双手就像长了十颗小白萝卜似的。
召影也因这“病”半年前撒手人寰了,她就把自己在景天艺坊里的位置和场次传给了画颦——这是她唯一的“遗产”了。
雅琴与召影是多年的同窗好友,所以尽管召影后来身材走样发胖,雅琴也没有辞退她,而是用一块漂亮的幕布将她遮住,因此这个场次来的客人们都是用心欣赏音乐放松心情的,有些文人雅客更是听着琴声文思泉涌当场吟诗作对。
所以召影走后,画颦代替她依旧坐在幕后弹奏曲子。
“要不这样吧。”雅琴的话将画颦的思绪拉回:“书馨那一班的演奏场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客人了,我这几天搞点噱头,看看星期六之前能不能凑满四个人,演出时就要看你自己能不能抓住客人的心了,如果不能维持下去的话,那就别怪我换人啦?”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
“好,我知道了。”画颦虽这么应下,但是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没了就没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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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台演奏之前,画颦算了一下:祂跟了召影十年、在庙里最多待了两年,好像是三四岁的时候被原生家庭抛弃的——唉,这样怎么算都不够官府规定的参军年龄。
这时雅琴的父亲走了过来:“小瓶子。”
“黎叔好。”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黎叔将一个手掌大的信封交给画颦,画颦打开一看,里面是祂的“身份证”,这个身份证也就是通行证——以后祂想去哪都可以了!甚至还可以出城去别的地方了!
这是召影死后,画颦露出的第一个带有温度的笑容:“谢谢黎叔!”
“乖!你看看出生日期有没有错,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把你的年龄报大了,你回头可不要后悔来找我讨说法呀。”
“不会不会!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十八岁了!”现在的我只要存够盘缠,明年十九岁就能去参军了!
但是祂又很不舍。离开这里的话,就代表离开了召影。
是啊...是祂自己下定决心要为召影守孝三年的,这才过了小半年,怎能说走就走呢?
一想起召影,画颦就很心酸。虽说召影没有孩子,可她对自己是真的好,总是把她有的、又或者能力之内能买到的东西全都给祂。可是祂总看着召影走个楼梯都气喘吁吁,夏天来临总是格外难熬,平地走几步路也足够让她汗流浃背,洗澡的时候更是够不着自己的后背。但是召影很少说自己累,她常常只专注于一件事,就是将她弹琴的技巧、喜欢的曲子、一些自己编写的曲子,都一丝不漏地教给画颦。
这导致画颦现在有个错觉,自己除了弹琴跟怀念召影之外,根本“一无是处”。
一首《觅春秋》也是召影谱的曲,这首本该是轻快、在山林之间好奇地寻找季节踪迹的空灵乐曲,却被画颦弹得像在山林中迷路的小鹿,跌跌撞撞,可爱又可怜...
一曲完毕,画颦有点惊慌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糟了!怎么会这样?祂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台下的虚观却站起来鼓掌道:“虽然对歌曲的悟性不如书馨,但感情很是投入,不错不错...”
此时虚观带过来捧场的朋友也站了起来,只是这人一身黑衣还戴着斗篷,画颦看不到对方的脸。
这身形高大的蒙面观众来到画颦身前,微微驼着背、却又轻声细语地问道:“阁下能教我弹琴吗?”
画颦眨了眨眼睛——祂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音色,轻得像羽毛;声音忽远忽近,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