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卸下面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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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的怒意不断窜升，如果可以的话，乌尔奇奥拉真想立刻上前去，将那披着良善面貌的表皮给剥下来。但心底传出声音告诉他，这麽做会为母亲招来更多的谩骂与批评，乌尔奇奥拉咬紧牙关，拳头硬是死死得握着，紧得指甲都陷入掌心，刺出一片鲜红，阴柔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
他从没这麽生气过。
虽然不能完全相同，但他的母亲为了让他能够稍微像个孩童，而不是作为高傲的公子哥成长茁壮，特地冒着会被大夫人抓到辫子的风险安排他去宅邸裡的学校与其他孩子们接触、玩耍。乌尔奇奥拉原先也以为，自己在学校裡交到一群和母亲与宗绊一样在乎自己的人。想不到，他们在意的只有西法这个姓氏而已。
更让他气愤的，是他们对待僕人的方式。彷彿从他们身上看见大夫人等人的身影。
乌尔奇奥拉不愿再多看那群人一眼，他回过头来，发现教室裡的人依旧跪坐在那裡。
冰宫才是……肯定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啊……！
为了确认和乃的情况，他连忙踏入进教室之中。
和乃独自坐在地面上，全身湿漉漉的，鹅黄的头髮因茶水而一搓搓湿答答得黏在一起，胡乱披在她娇小的肩上，身上蓝绿相间的女僕装被水弄溼得颜色黯澹了一阶。她似乎没有发现乌尔奇奥拉朝她走来，小手攥着裙摆，头垂得低低的。
「没事的……没事的……」和乃轻声说着，神情凝滞，「只要笑着的话什麽事情都会过去的……」说话的同时，她在手中搓着一星十字图样的徽章，「不可以……不可以生气……不生气……不生气……」随后，她的嘴角渐渐扬起，「因为这些事情是很正常的，一定是这样！」
和乃笑着抬起头时，与站在她眼前的乌尔奇奥拉对上眼。
「噫……！」担心自己的话是否被听见，以及刚才自己没有笑着的模样被他人看见，和乃的笑脸瞬间僵住。
乌尔奇奥拉望着她茶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恐惧，却又很快收回看似真的没事的微笑着，眉头蹙了起来，绿色的双瞳满是忧伤。
「为什麽没事？」他向和乃靠近一步，「为什麽不生气？」他再度靠拢一些，「这一切已经不正常到不能理解了！」他的语调充满悲愤。
听见他的话，和乃一愣，颤抖的唇缓缓张开，「……这就是……我该有的生活……」她将握着徽章的手藏在身后，「不需要生气……因为根本就什麽都没发生……每一天都是这样的……再正常不过了……」她对着乌尔奇奥拉灿烂一笑。
这一笑却令人感到心碎。
「这种生活居然天天上演的嘛！」乌尔奇奥拉难以置信的开始发颤。
随意的被人摔打，任意的被人泼水，毫无尊严的被羞辱。就算是佣人，也是人啊！可是这个女孩，却因此把这样的事当作常态……
乌尔奇奥拉用力得捶向桌面，「溷蛋！有钱又如何……有权又如何……！」他咬着牙大喊，「宇喜多绫芙……还有其他家族……全部都不配为人！」
在语毕那一刹那，乌尔奇奥拉感受到前方一股压力对准自己。
那是非常人所能拥有的能力，一把似弓矢的光束正抵着自己的额头。
「不尊……」和乃怯生生的笑着，「第一条罪……诋毁各家族……」她手裡拉着蓝色的弓弦，弦上有着同色调的箭矢，「第二条罪……最重的罪……辱骂宇喜多小姐……」她望向乌尔奇奥拉，「我们……只要服从就行了……你……需要重新教育。」弓弦拉紧，只差放手就能将乌尔奇奥拉贯穿。
这个人好奇怪……好奇怪……
和乃不安的看着眼前的男孩。
没有人这麽告诉我的……没有人告诉我……我可以对这些事情感到生气才是正常的……
汗珠不自觉得从脖子滴下。
……我的任务是抓出思想有违西法家的在学孩童僕役……我的能力就是我被选进西法家的缘故……他这麽想是错的……
和乃吞了吞口水。
是……错误……的……吧？
她面不改色，抓紧了弓弦。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但是我必须这麽做才行……
乌尔奇奥拉双眼圆睁，看着面前有着特殊能力的女孩。
很显然的，因为自己一身管家服的缘故，和乃将他误认为是西法家的管家了。看来她并不知道乌尔奇奥拉，也就是自家二少爷的长相为何。
他在意的并非要攻击自己的箭矢，而是方才和乃所说的话。
「对不起了……但我会小力一点的……」和乃对准了他的眉心。
乌尔奇奥拉静默，和乃看他没有要反抗的意思，暗自鬆了口气，准备如往常般吓唬吓唬他之后将弓矢收起并举起弓敲晕他时，乌尔奇奥拉竟握住了箭矢，将额头靠在上头。
「罪？妳说那些是罪？」乌尔奇奥拉柔和的五官拧起，「如果他们不把妳当人看的话，说他们不是人又有什麽关系！」他的额上流出了一小道血。
无论是谁都应该受到尊重，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让他人痛苦啊！
「不……不要这样……！」和乃见状立即紧张的把弓箭朝自己的方向收回。
由于这个动作令和乃产生空隙，乌尔奇奥拉拉近了与她的距离，面对面按住了她的肩膀。
「那是不对的！这一切都是不对的！」
和乃的表情转为诧异，她瞪大双眼望着这突然闯进来又否定她一直以来的生活的男孩。
「我……我不明白……不明白你在说些什麽……？」她试图保持自己一贯的微笑。
不要违背大家的意思，安安分分的才能够活下去，不是吗？
「妳能够明白的，其实妳是明白的！」乌尔奇奥拉的双眼透出的尽是悲伤，「妳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在求救！」
她的脸容，看上去相当疲惫，儘管她一直微笑着，他也感觉不出她有任何一丝快乐。
不是……不是这样的……
和乃的身子在颤抖着，「那麽……是我的练习还不够……还要……还要再努力露出让小姐少爷们满意的表情……！」
「这麽做的妳，是快乐的吗？」乌尔奇奥拉的语调像是在哀求着什麽似的。
快乐……是我能拥有的东西吗？
和乃勉强扯开了嘴角，「那不是我该决定的事。」
我连祈祷的资格都没有……
乌尔奇奥拉按在她肩上的力度不自觉的加大，「或许……快乐不完全是自己来决定的，但是……」他的声音转为轻柔，「哭泣不是自己决定的吗？」
他的视线让和乃意识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
我不觉得难过……我不觉得……
和乃的目光开始闪动，她深呼一口气后闭起眼，让泪意退去，才再睁开眼睛。
「不要……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和乃重新展开了弓，「你实在有太多奇怪的想法……我必须处决你！」
不要再……溷淆我的世界了……
乌尔奇奥拉并没有因为危险当前而动摇，他静静的注视着她。
「被处决的……是妳。」
在和乃愣住时，乌尔奇奥拉轻易的拨开了弓，「而处决了妳的人，正是妳自己。」
手腕被他轻轻的握住，和乃缓缓放下了拿着弓的手，而后鬆开手掌，弓便消散无踪。
「你……为什麽要对我说这些……？」和乃脸上的笑容正渐渐褪去。
乌尔奇奥拉看着她不协调的表情，「妳不应该受到这些不合理的对待，妳有权能够开心的微笑才对。」他拿出了手帕，为她擦拭脸上的茶水。
那动作如此的轻柔，令和乃回忆起过往双亲还在时，自己也曾像这样被他们温柔的对待。
和乃的脸下意识的闪避了开来。
「那是不可能的。」
我乞求着上苍让父母平安回来，但是他们没有。我乞求着亲戚能够收养我，但是他们没有。我乞求着大家能够帮助我，但是他们没有。
我所希望的事情，都不会成真。
是西法家收留了我，要我运用这份灭却师的力量替他们出力。我非常的开心，终于，有人愿意给我一个容身之处，终于有人认为我是有用处的，只要我好好照做。他们告诉我，偌大势力的西法家，是不会垮下来的。只要我好好照做。
我什麽都愿意做，至少，还有一个地方能够让我回来，至少还有人需要我。
和乃的眼裡映着不易察觉的伤痛，「你所说的……都会让我失去我的家……」和乃抱着头，身体蜷缩，「我不要被赶出去……我不要……这裡……这裡是我最后的家了……！这裡的人都是我最后的……家人……！」
就算要我委曲求全也好，就算根本不曾真的被所有人重视也好，就算要我用灭却师的能力伤人……
和乃握着徽章的指尖攥紧。
我其实……不希望是这样的……
突然，有股温暖自头顶传来，和乃带着恐惧的神情慢慢抬起头来。
「真正幸福快乐的家庭，是不会让妳痛苦到只能用假笑带过的。」乌尔奇奥拉抚着她的头髮，用温和的神情看着她，「真正的家人，不会对你做出这些过分的事情，他们会做的，是这样喔！」
被他拥入怀裡，和乃有些惊讶又有些错愕，一时反应不过来，便任由他抱着。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和乃微微垂下了眼帘，心裡一阵酸楚。
「不用再逞强，也不用再假装给谁看了。」乌尔奇奥拉轻轻的用指尖梳开和乃因湿透而黏在一起的头髮。
感觉到眼角再次开始湿润，和乃抿起唇，阻止心中的感受发酵。
看到她这副模样，乌尔奇奥拉捧起她的双颊，「所以，难过的时候，就尽情的哭出来吧。」他向她露出柔和的笑。
晶莹的斗大泪珠滑落，沉重的面具一层层崩解，和乃的眉头因落泪而蹙起。这是如此久违的感觉。
「这是……被允许的吗……？我真的可以……可以哭吗……？」一边以抿唇对哭泣做抵抗，和乃一边望着乌尔奇奥拉询问着。
乌尔奇奥拉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这可不是什麽命令或是指令啊！」他温煦的说道，「妳的心觉得悲伤的时候，就哭吧！尽情的哭！」
「呜……」再也抵挡不住酸意，和乃的泪珠彷彿洩洪般滚滚落下，「呜啊啊啊啊啊－－！」她在乌尔奇奥拉怀中放声大哭。
乌尔奇奥拉轻轻抚着她的头，静静在仅有两人坐着的教室当中听着她哭泣。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卸下面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