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喜Ⅰ》千阳有鱼

29、枕前泪共阶前雨

　　又开始下雨了。
　　丹阳坐在自己小楼的阁楼里，望着那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墨蓝色夜里一条条地划过，落在瓦砾上发出噔噔的声响，被雨打湿的梨花瓣随风跌跌荡荡进了楼里，堪堪落在丹阳脚边。
　　她低手拾起一片花瓣，微微抬起身上便一阵巨痛，火烧火燎般没个尽头。也不知道师叔这么治的她，外伤是一丁点都没有，五脏六腑却痛得没完没了。
　　“你在这？”明冁端着药碗顺着楼梯上来，看见丹阳在窗台边吹风，就止不住皱眉，“才醒过来就别乱跑。”
　　“冁冁，我头痛。”
　　这话一出，明冁才攒下的那点抱怨话顿时散的一干二净。他放下药碗，坐到丹阳身后，松松垮垮搂着她，抬手摸摸丹阳额头，“还有点烫，大概是吹风吹多了。”
　　丹阳嗯的一声，缩进他怀里，双眼朦胧地看着明冁的脸好似孩童初初看着雪一样。
　　明冁抬手抚开落到她脸边的长发，轻轻把发抚到她发髻里藏起来。然后再低头吻她。
　　丹阳唇瓣冰凉还有点血猩味和药味，慢慢就热起来。明冁抬头一看，原来是丹阳害羞的脸热。“你，我这还病着呢……你怎么？”
　　“不行？”
　　“不不不是不行……”丹阳咳了两声，见他笑得厉害，就知道自己又被耍了，便不再看他，“没想到那朵花这么有用，真把我治好了……青岚呢？可无碍？”
　　“他没事，如今青岚拜了宁遂仙君为师，一般在彻淮上作威作福，与当年的你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救了你之后就去山脚守着了。”眀冁一边说着，一边抱起丹阳往下面的床上送。“你好好休养，别再想多余的事。”
　　“可柒簌他们……”丹阳反驳出口，但见眀冁一脸认真，话生生讲了半截不敢再提，丹阳只能点点头同意了。
　　眀冁放下心来，摸摸丹阳的头，“我去拿药。”
　　“还要吃药吗？”丹阳叹气，师叔弄得药又苦又涩，这么喝得下……
　　“别想跑。如今你可是连只老鼠都打不过，更别想从我眼前溜走。”眀冁用眼神狠狠警示丹阳一下，这才上阁楼那药碗。
　　“怎么这样？连老鼠都打不过？我不信，冁冁，你去找只老鼠来，我们单挑！”
　　“你呀……”眀冁径直走去窗台，伸手捡起几瓣梨花，往窗外撒去，那几片白色沉沉落在雨夜里，“你还来做什么？”
　　黑夜里的小林中，一点黑影动了动。
　　“丹阳已经无碍，你可以走了。”眀冁轻轻道，像是怪罪又像是劝诫，“你拿出对菱花救她，我很感激你，可是丹阳的伤原本就是你亲手所成，你又何必接近她，徒然生恨？”
　　说完，眀冁双手一动，关上窗户，屋子里立马静下来，连丹阳嚷嚷要找老鼠的声音也变大了。
　　丹阳嚷了好一阵，才见眀冁从上面下来，不满地眯起了眼，“你在和谁说话呢？”
　　“一个怪家伙。药，喝吧。”
　　“不会吧……”丹阳苦了一张脸，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再看眀冁严肃的神情，连咽几下口水，这才接了药碗，一饮而尽。“咦∽∽”

　　一大早上的，初晨钟就叮叮当响了起来。
　　丹阳住的地方离校场极近，以前就是因为丹阳爱睡懒觉给她安排的地方，不过丹阳到了生晓路天天起的挺早和苍展在校场打一架。
　　但现在可不是干架的时辰呀，丹阳从被子里伸出个头，听着这敲越来越起劲的钟声，暗骂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变了身衣服，这就出来了。
　　雨已经停了，地上的草地湿漉漉的，丹阳走到校场，裙底已经湿透了。“估计又得挨冁冁训！”丹阳叹气，慢慢走到安初晨钟的小山边。
　　一个玄衣的清俊儒雅的公子正执手敲钟，当当生风！
　　丹阳睁大眼睛，“执墨师兄？”
　　执墨听声，一手震停晃动的大钟翩翩落地，见到丹阳便扬起一个笑容向她走来。“听闻你回了师门，我就回来看看你。”
　　“师兄客气，师兄已经出师，现在在哪儿降妖除魔，可有美人在怀？”
　　“你个鬼灵精，尽问些不着边际的事。”执墨好笑，“可人倒没有，要让丹阳你失望了。降妖除魔亦没有，只是做些云游四方寻人觅物的事。丹阳，你呢？”
　　“我很好呀！”丹阳笑，明冁在她身边，她如何不好？
　　看着丹阳的笑颜，执墨反而皱起眉头，“你就这样选择了那只白虎，一点转还的余地？丹阳，若你看中他的地位……”
　　“师兄。”丹阳打断了他，“丹阳自幼只知道为自己凤族活着，总觉理所应当而未记得自己的不甘于命。初初见明冁，他对我怒目凶颜。丹阳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也该是这副神色的。
　　我们面前有那么多困难，担负着不同的责任。明冁还是选择我，宁可花上千年也要让我们在一起。
　　所以我不能再逃，把自己的心藏起来，我认定的只他一个，再不会改了。”
　　雨又开始下了，丹阳支起伞挡在执墨头上。“丹阳知道师兄担心我，但是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丹阳已不会再动摇了。”
　　“师兄，对不起。”
　　“丹阳师妹……”执墨轻轻叹气，抓住伞柄。“你真是绝情。”
　　“……因为我是飞禽了，鸟儿认定了谁，于他人便是绝情了。”丹阳则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站进雨里。
　　远处响起来钟声，由远及近，丹阳看向这雨帘的布景轰然裂开，一片片向下落，露出漆黑的夜间。
　　“梦醒了，师兄，我得走了。”
　　“……那便去吧，我在等你下次来。”执墨轻语，口气好如谈论天气一般平平。
　　丹阳眼睛一阵酸涩，想说一句师兄你又是何苦呢？可自己和明冁怎么样都要在一起又是何苦呢？最后丹阳只能从胸口哼出个嗯字，转身离开。
　　四周的黑间越来越多，只留下执墨抓住那把块块缺失的伞站在原地。
　　再睁眼时，已经是满屋明媚。明冁端着药对她望着，双目如盈初露，如盛星海，荡着晨曦。“丹儿，睡得可好？”
　　丹阳弯弯眼睛，一行眼泪滑过脸颊，没入布被。“冁冁，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