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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醉翁之意(三) ...

  •   说起和狄仁杰的恩怨,可得从稷下求学之时说起了。
      但凡仙门世家的子弟,年过十四都会被送去稷下学院受教三年,然后才会被放出去自己游历。
      李白初见狄仁杰,是在入学的时候,他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忽然察觉到有视线在关注自己,就顺着感觉转头,看到一名身穿稷下校服的清俊少年站在不远处,正望着自己这边。
      李白永远无法忘记那双金色的眼眸,澄澈干净得如明月落下的银辉,静谧而安宁。少年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尴尬,反而轻轻扬起嘴角,露出轻快的笑容。于是,那银辉立刻变得灵动,让整个世界都染上了温柔的颜色。
      少年名为狄仁杰,是鹰门的人。
      鹰门世代维护仙门治安,在众仙门一向以杀伐果决闻名,极少与其他家族来往。关于他们有很多传说,据说鹰门的人打从娘胎出来就要背界规,仙门界规共四千多条,他们全都倒背如流;据说鹰门的人个个都沉默寡言,武力值远超同龄人;据说鹰门的人只守规矩,不通人情,从不自由恋爱,都是成年之时族中指定……
      李白当时觉得好笑,哪来的这么多传说,统统胡说八道。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他们真的从三岁开始就要背界规,原来界规真的有四千多条,原来他们真的能轻松一打二,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狄仁杰毫无疑问成了稷下戒律堂的人,因平日里总是冷着脸,又是掌罚的,班上的人对他多是敬畏,他似乎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
      李白最不喜欢沉闷,却不知为何总喜欢往狄仁杰身边凑,狄仁杰看到他,大部分时候都是皱眉,偶尔却也会露出浅浅笑意。
      李白十六岁生辰的时候,正是休沐日,于是李白邀了小伙伴们出去玩。他本想邀狄仁杰一起,但想到狄仁杰肯定不喜欢和那么多人凑热闹,说不定还嫌他烦呢,于是就没有叫他。
      一群人吃吃喝喝好不热闹,这时不知道是谁提议去逛花楼,少年人年轻气盛好奇心重,谁也没去过,于是推推搡搡一起过去,个个被灌得酩酊大醉不知身处何处。
      李白是被人用冷水泼醒的,他打了个哆嗦从床上跳起来,片刻之后发现自己身上□□又缩回被子。狄仁杰的脸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眼角似乎红了。
      李白还没从宿醉的头痛中缓过劲来,就被狄仁杰二话不说拎去了戒律堂。稷下学院严令禁止学生饮酒,一顿藤条抽下去,李白的酒是彻底醒了,却也趴地上起不来了。
      李白从来没被这么打过,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是以当惩罚结束狄仁杰伸手来扶他时,被他毫不留情重重打开。
      “早闻鹰门的人都是只懂规矩、不近人情,以前我还不信,如今算是领教了。”
      李白将手从眼上拿开,重重叹了口气,从树上一跃而下,按着记忆中的方向朝昨夜那家花楼而去,果不其然见到了窗边的狄仁杰。
      李白飞身而下,从窗口翩然而入,在狄仁杰对面坐下。“狄兄一人饮酒,可当心别喝醉了。”
      狄仁杰握杯的手骤然收紧,盯着李白冷冷问,“来干什么?”
      李白仔细端详着狄仁杰的脸,仙门中人容颜常驻,他仍是少年模样,只是气质已截然不同。那令李白惊叹的眼依旧清明,却多了许多年少时不曾有过的愁绪。
      狄仁杰已经太久没在他面前笑过了,久到李白都快忘了这人笑的模样,直至李白昨夜看到那双眼,看到那月下微笑的容颜,才恍然忆起这人也曾温柔待过他。
      李白忽然很想再看一次他的笑,很想很想,于是他拉住狄仁杰衣袖,软声道,“狄仁杰,你笑一下好不好?”
      然而狄仁杰只抽了抽嘴角,吐出一句:“无聊。”
      李白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回手坐好,李白状似不经意地问,“狄兄打算何时撤销李某的禁令?”
      “下辈子罢。”
      李白困惑地问,“狄大人,如果这么不想见到我,为什么不直接把我赶出城去?”
      “你非罪犯,有出入城池的自由。”“呵,那李某一无罪史,二无家室,又为何被狄大人针对?”
      狄仁杰轻咬了下唇,垂眸道,“你走罢,离开这座城,想怎么快活怎么快活。”
      李白嗤笑,“我昨夜倒是想走,但是有人拉着不让我走。”
      狄仁杰僵硬地抬头,看着李白一言不发,杯沿上压着的指尖犯出青白。
      “狄大人,我不懂,你既然不喜欢女人,又——”
      狄仁杰将酒杯一摔,一道雪亮的光华从李白眼前闪过,银白的剑身搁在李白肩上。
      李白摇头,“你何必如此。”
      狄仁杰漠然,“我就是如此。”
      李白摊手,“那你杀了我吧。”
      狄仁杰愤愤地看着他,李白同样愤懑。“我知道那些又不是故意的,你以为我想知道你的心思吗?”
      说到最后,竟是带着些咬牙切齿。他对狄仁杰喜欢谁一点兴趣都没有,狄仁杰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昨夜,狄仁杰在他身上,温声软语,“你是、我心慕的少年。”
      狄仁杰握剑的手紧了紧,“既然走了,为什么要回来。”
      李白扭头,不服道,“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还能管我不成。”
      狄仁杰声音冷了三度,“李白,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李白不知被狄仁杰冰冷的语气刺痛了哪儿,张口就要还回去,却在触到狄仁杰目光时忽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生生忍下了心底的隐痛。
      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没有杀人者的狠厉,反似被人欺负了无法还手,隐忍而痛楚。
      “你不是喜欢他吗?我帮你去追他啊。”
      狄仁杰的手抖了一下,在李白颈上割出细小的血线,他盯着那线,笑容浅淡而凉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白觉得很奇怪,这话不够易懂吗,张口正要说什么,就见狄仁杰忽然将手一扬,手中长剑飞出,银白剑身直直钉在窗上,入木三分。狄仁杰扯着李白的衣领将人拉近,低声呢喃,“当真要帮我?”
      李白在那眼眸中看到了细碎的光华,似繁星点点,在夜空中影影绰绰。
      他迷迷糊糊地点头,便觉一样柔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在唇上逡巡片刻,撬开牙关伸进来探索。
      李白瞪大了眼睛,一种奇怪而陌生的感觉在胸膛蔓延,淹没了李白的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几乎响彻耳膜。这和昨晚是不一样的,光狄仁杰是清醒的这一条就足够刺激。
      狄仁杰的舌尖从李白上颚划过,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皮乍起,让李白不由放缓了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去,在另一人舌尖上轻轻蹭过,心中升起莫名的窃喜,仿佛偷偷干了件谁都不知道的坏事。
      李白的手下意识抚上狄仁杰的后脑,想去加深这个吻,却被人推开。狄仁杰抹抹嘴,瞥了有些魂不守舍的李白一眼,浑不在意道,“我以为凤凰有什么不同,不过如此。”
      一股热血涌入李白脑中,李白抓住要走的狄仁杰,在对方转身时猛然掐住对方的脸,另一只手拿起桌上酒壶,朝狄仁杰口中灌去。
      酒壶“哐当”一声落了地,狄仁杰踉跄着后退,呼吸不畅地喘气。
      “咳,李白,咳咳,你找死。”
      “锵!哐!”金属交击的声音在室内不断想起,李白没两招就失了剑,也不知是何时退化到的这种程度。狄仁杰迎面刺来,李白闭眼,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
      李白偷偷睁开一只眼,瞧见狄仁杰正绷着脸看自己,手中匕首割破了外衣,正抵在肩上。
      “狄仁杰?”李白迟疑着唤他,狄仁杰手往前一送,血色从白色的里衣逐层渗出来。
      “从这个位置下去,入肉两寸,可刺穿翼骨,为人时没有什么,化形后却能让你飞不起来。”狄仁杰低着头说,声音很抖,手很稳,“是不是我非要刺下去,你才会……”
      “才会如何?”李白慢慢抬起狄仁杰的脸,用指腹轻轻逝去眼角的晶莹。
      “狄仁杰,你笑笑好不好。”李白一边柔声哄着他,一边去握他拿匕首的手。
      狄仁杰皱着眉僵持了片刻,终是松开手,浅浅露出一个笑。
      仿佛一缕月光洒落,照进了李白的眼里,本就好看的眼此时更加熠熠生辉。失而复得的情绪填满了李白的胸腔,他恍惚觉得,就是以后都被狄仁杰追杀,也没什么不可以了。
      李白拉着狄仁杰坐在床边,或许是烛火太过明亮,或许从耳根染上的那片绯色太过艳丽,狄仁杰的脸在此时是如此地柔和,连笑容都甜蜜了几分。
      “怀英,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李白柔声道。
      狄仁杰倾身向前,靠在李白肩上,声音又低又柔,带着纯粹的愉悦。“又想怪我偷走了你的初吻?”
      李白抬头,眼中月华已经散去,正迟疑要不要接话,就听狄仁杰笑道。“我心都陪给了你,还要怎样呢?”
      还要怎样呢?还能怎样呢?
      “再笑笑罢,我喜欢看你笑。”
      狄仁杰抬头,笑容灿烂而灼人,李白被这柔情灌醉,低头敷上了泛着水光的唇。本该浅尝辄止的,却不知何时已唇齿纠缠,李白手圈着狄仁杰,像是要圈住那月光。
      狄仁杰喘息加重,身体颤抖着,手攀在李白背上,头偎在李白颈边,轻轻吻着唇边温热的皮肉。李白手上青筋凸起,心里翻江倒海。
      不如,要了他吧。
      这个念头如野风吹落的草种,在李白心上生出些许异样,还不待李白否定,另一个念头又跟着冒了出来。
      反正,他是断袖。
      反正,他现在肯定不会拒绝。
      反正,他醒酒后绝对不会放过我。
      草种吮着血液生长,根系生生刺入肉里。
      “狄仁杰,你喜欢谁?”
      狄仁杰毫不犹豫,“你。”
      李白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狄仁杰,发现狄仁杰脸色苍白得很。
      “你怎么了?”李白耸耸鼻子,又嗅到了那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
      李白收回手,想去抚狄仁杰的脸,却忽然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指尖。白皙的皮肤上,染着一抹淡红。
      李白瞬间冷脸,“狄仁杰,脱衣服。”
      狄仁杰脸蹭得涨红,却真的慢慢脱起自己衣服来,李白等不及,一把扯下他的腰带,揪着合领处分开,再沿着肩头往下,顿时,狄仁杰上半身就光溜溜的了。
      李白将人转过去,看到背上纵横交错的数十道鞭伤,呼吸都凝滞了一瞬。那些伤痕有新有旧,旧的血痂已经脱落,露出粉色的新生肉,新的还未结痂,被李白刚才用力抱过,不断往外渗血。
      戒灵鞭的痕迹,是惩戒的伤。
      “你做了什么。”李白轻声问。
      “滥用职权、以权谋私,该罚。”
      李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狄仁杰这种人,怎么会干以权谋私这种事。
      ‘除非是在针对我的时候。’李白苦涩地笑,蓦然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质问狄仁杰这么滥用职权不怕被罚吗,狄仁杰当时怎么回的来着。
      喔,罚过了。如此重的责罚,在狄仁杰口中就是如此轻巧的一句。
      “是因为我吗?”李白已经不知该愤怒还是该悲哀了。
      狄仁杰转身,神情有些慌乱,“不,不是,这不算什么的,上次才……”
      狄仁杰猛然闭口,但已经晚了。
      “上次?”李白盯着狄仁杰,狄仁杰目光躲闪,李白扳过他的头直视着他,“上次是什么时候?”
      狄仁杰沉默片刻,才说,“族中亲长为我指婚,我拒绝了。”李白神情有些空白,狄仁杰温和道,“我既答应过做你的人,那就是你的人。”
      李白忽然不想去问“我是谁”这个问题了,反正是谁都不是他李白就对了。
      李白给狄仁杰找来伤药抹上,又缠上绷带,整个过程一直绷着脸一语未发,狄仁杰如偷偷瞧着李白,在他缠完绷带时抱着他,在他嘴角亲了亲,撒娇般道,“我疼,你陪陪我罢。”
      李白眼中露出苦意,推开狄仁杰站起身,转身想着从这里逃出去要往哪儿走才不会被狄仁杰追踪到。
      “狄仁杰,你既然不喜欢女人,和我争花魁做什么,钱多了没地儿烧?”
      “我没有和你抢姑娘。”狄仁杰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隐隐带着些委屈的意味,李白跌落在地上的心又被踩上几脚。是啊,狄仁杰现在是把他当成那少年,而他与少年,自然是没抢过姑娘的。
      看来这最后一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一道白光闪过,李白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一道残影,与狄仁杰未说完的话。
      “我是和她在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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