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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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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永字有八法。
练软笔的人,最先开始该练习的汉字,就是永字。
这是基础中的基础。
永字涵盖汉字里大体的笔画。
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弩、勾为趯(ti)、提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磔(zhe),共八法。
方筝知道是知道,就是记不太清楚了。
现在重新捡起来练,永字能让她在短时间内熟识八法的运笔,着实很能巩固基础。
方筝对练永字没有什么意见。
她现在只是很恐慌……
为什么她忽然多出了这么多张纸要练???
她挂了李伶俐的电话,在江珒家的洗手间里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冷静了一下。
方筝惊恐地发现……天啦,堆出这么多债来,完全是她自己作的!
一张宣纸折一下,能折出三十二个正方形。
一个格子一个字。
江珒工作挺忙的,这不是借口,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而且练字,本来就需要一个自我练习的过程,江珒只是在她练了之后,再指出错误,比如握笔姿势不对,方筝再进行修正,如此反复。
江珒决定授人予渔的时候,就让方筝每天回去练十张纸,周末统一检查。
方筝在网上买了毛笔、墨水、宣纸、笔洗等等,还选了一家同城的店,闪电发货,再闪电配送,当天把装备给配齐了。
然后学酥她本人,对她当天买装备的行动力很满意。
她决定奖励自己一下。
第一天的十张纸,咕咕了。
紧接着第二天,网红川菜馆已经施工,杨小姐得了空,去现场查看状况,忽然对洗手间的设计吹毛求疵起来,然而她又在筹划开业各项事宜,装修的工期不能拖,方筝只能赶紧返工,重新设计,之后又去现场重新测量、跑材料市场。
等把这波甲方爸爸的返工搞定,现场恢复正常,继续按照既定规划进行,她望着还没拆封的装备,陷入到苦思之中。
五乘以十是多少来着?
五十乘以三十二又是多少来着?
方筝:“……”
就算她从高中起,数学就是弱项,这点心算还不至于难倒她。
但这个数字,迟迟没有出来。
因为她不想面对现实啊啊啊!!!
正巧周五傍晚她接到了江珒的电话,他问她字练得怎么样了。
电话里是方筝欲盖弥彰的“呵呵呵呵”。
方筝试图掩盖咕咕事实,“呃……挺好的!现在顺手了不少。”
江珒:“今天的写了吗?”
方筝:“还没呢。”
然后方筝听到江珒几乎不可闻的哂笑。
江珒说:“我今天有时间,你把你之前练的字带上,你今天的十张纸在我这里练。”
之前练的字?
方筝盯着桌上的快递包裹。
她的那个冷汗啊,哗哗地往下流,这种检查作业的恐怖,自从高中班主任捉上课看杂书开小差的同学,是不是在后门严密监控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经历过了。
今天方同学重新记起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她马上说:“不、不用了吧,你好不容易有时间就好好休息。而且我练了这么些天,好、好像找到了点手感……对!我觉得靠我自己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了……”
江珒不紧不慢地说:“我过来也行。”
方筝:“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住哪?”
江珒:“昨天在电梯里碰到李伶俐了。”
这会方筝差点没把手机捏碎。
李伶俐这个叛徒啊啊啊!!!
方筝放弃了抵抗。
“我家里没有多余的椅子,算了,还是我过来吧,你把地址发给我。”
“密码是xxxx,你直接上来吧。”
方咕咕同学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江老师检查作业的厄运。
她临出门前,好歹把快递的包装撕了,换了另一个袋子装走。
……免得把人家勤奋又自律的学神气到心肌梗塞。
她看了看定位,还真的挺近的,步行只要十分钟。
方筝没开车,她走过去的,能磨蹭一会是一会。
江珒的公寓,比她以为的,要小一点。
实用面积一百五十个平方左右。
当然在市中心这儿,寸土寸金,一百五并不小,说它小不是方筝膨胀了,而是和云璟的顶层公寓相比,这里不算大。
不过一个人住,公寓还是很宽敞的。
很典型的单身汉风格,简洁、硬朗,家具和装饰的颜色在黑、白、灰、海军蓝四色上,看得出来布局很考究,但就方筝的审美来说,这屋子没什么不好看的,也没什么特别出挑的位置。
房间结构很好,采光非常棒,如果把客厅那边的装饰墙拆掉,估计会更棒一些……
这时方筝陡然回神。
因为江珒正侧身,请她往里走。
而她还停在原地。
方筝挺不好意思的,她赶紧收回视线,说:“不好意思,职业病。”
“无妨。”
宣纸摊开面积比一般A4纸大多了,在普通书桌上,很难放下,于是方筝借用了餐厅里的那张长桌。
她把带过来的装备放桌上,讪讪地。
江珒眉毛一挑,“刚拆封的吧?”
虽然这就是事实,但自以为机智的方咕咕同学选择了闭紧嘴巴,坚决不暴露自己。
见某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江珒伸出手,从袋子里拎出一张配货单。
他不用说什么了。
罪证确凿。
方咕咕:“……”
对于方筝的不自觉行为,其实江珒什么也没有说。
他拆开她新买的毛笔、墨水,铺开宣纸,倾身背手,在纸上写了永字。
行云流水,一蹴而就,力透纸背,苍劲有力。
方筝就算不写,这高下也立判。
“我也好久没练了。”
他放下笔,对自己写的字,不是很满意。
写完他也没催方筝练字,反而问:“吃了晚饭了吗?”
但正是因为江珒什么也没有说,方筝的罪恶感陡然爆棚。
她已经在心里骂死自己了。
她怎么能这么不自觉呢?工作忙是借口吗?还吃晚饭,她没脸吃晚饭了啊!
方筝痛定思痛,她憋出一句,“我现在补。”
江珒问:“五十张吗?”
方筝点头,“五十张。”
江珒也点头,说:“那好,既然要写,就好好练。”
方筝立刻撸起袖子开始练字。
等她写完一张,她眨眨眼睛。
好像……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方筝紧接着开始写第二张。
管他的呢,补作业要紧。
她在那里写字,江珒在她斜对面看的文件。
中途江珒给她递了咖啡和水,方筝也没有在意。
直到她写完第二十张,方筝终于写到完形崩坏了。
所谓完形崩坏,就是一个字写了或者看了太多遍,它再出现在你面前,你的已经认不得它了。
她咬牙撑到第二十五张。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脑子的问题了,她,手酸。
方筝躲进了洗手间给李伶俐打电话。
然后好姐妹让她好好练字,不要辜负袁老师的期望。
方筝望着挂断了的手机,冷静了一会,又洗了把脸,她气势满满地走出来。
“不就是五十张!不就是不睡觉!有什么好怕的!来啊!!!”
江珒这厮,蔫坏。
他故意问:“要不要休息一会?”
好像刚刚像个资本主义监工的人不是他一样。
方筝正是给自己打完鸡血的时候。
“不用!”
她拒绝了江珒。
又五张之后,她对着剩下的二十张,难受,想哭……
软笔练起来远比硬笔累,练到第四十张的时候,方筝那是手酸,背酸,屁股痛,永字是个什么东西,她已经认不得了。但她这个人特别倔,鸽了练字的是她,但放话补齐的,也是她。现在再说不写,她是万万没有脸的。
可是,她也是真的要写不动了。
她忍不住了,内心戏在“毫无毅力”和“真的很想放弃”之间往返打转,眼睛越来越酸,方筝一边写,一边掉眼泪,也没哭出声,眼泪就一颗一颗往纸上掉,全被宣纸吸干净,晕开了墨迹……
江珒察觉到不对劲,抬头,就看到方筝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江珒怎么不知道方筝的脾气?
让她不写吧,她肯定不愿意,估计是哭着,也要写完。
江珒把电脑合上。
一声轻微的“啪”。
方筝没有抬头,还在写字。
江珒开口,“时间不早了,我困了,你明天再补?”
方筝吸了吸鼻子,“那我回去写”。
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此时第四十张写完。
方筝放下笔,脑子胀得难受,整个人晕乎乎的。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传来。
江珒拿起她最后写的两张纸,和她最先写的两张纸,摆在她面前。
表情看不出有多柔和,声音也不温柔,他说:“你最后两张,框架都走形了,你现在握笔,手也在颤抖,肌肉颤抖是脱水的早期现象,说明你很疲劳了。我实在想不出,你现在再继续写,能练出个什么效果来。”
方筝不说话。
江珒则替她说:“不如明天再接着写,好吗?我是真的困了,熬不住了。”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好像他才是让她没办法写完最后十张的罪魁祸首一样。
话至此,方筝只能点头。
她也在心里叹息。
江珒还是这样,虽然面上冷淡,其实比谁都柔软。
唉。
他怎么能这样。
他怎么能这么好?
方筝去洗手间,把不小心沾到手上的墨水洗干净。
江珒快速翻看她刚写的四十张,目光定格在被泪水晕开的最后一张上。
这景象如此似曾相识。
高中二年级,他和方筝成为同桌,正值文理分班以后,彭老师成了他们的班主任,主教数学,他们一般叫老彭。
他儿子彭进,也和他们一个班,他坐在方筝前面,班上同学一般把他叫小彭。
刚开始他和方筝不怎么熟悉,即使在成为同桌之前,两人已经是一整年的同班同学,方筝数学不好,对数学课更是没兴趣,也懒得应付老师,没多久就成了老彭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高中晚自习,一般只写写作业,那天晚上破天荒地翻出书来复习了一下。
也许视线在某题上停留的时间过久,方筝凑过来小声问:“小考会不会考这题?”
那是一道函数的题,但和几何结合到一起,难度系数不低,小考应该考不到。
江珒虽觉得方筝安静,同时也没来由地觉得她逆反,他对方筝没什么意见,不过也谈不上好感。
他模棱两可地回答:“大概吧。”
然后那天晚上他看到方筝把这题看了一个小时,不懂的位置,还小声地问了他。
因为不是打着“讲题”的旗号盯着他的脸看,他不反感,于是给她讲了会题。
结果第二天小考,竟然意外地考到了这一题,而且是最后一个大题。
方筝如有神助,写了个满满当当。
彭进不会答,快交卷的时候,方筝把后面的试卷传到前排,彭进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把方筝的答案抄了。
一模一样的答案,一模一样的步骤,自然引起了彭老师的注意。
彭老师本就不喜欢方筝,数学成绩不好再加上作弊,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老彭在班上大发脾气,在课上先匿名批评,见方筝像个没事人一样,紧接着周五班会,他直接点名批评了。
彭进不发一语,方筝则据理力争。
她说:“我会做是因为请江珒给我讲了一遍。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我干嘛抄彭进的!”
彭老师也在气头上:“那我上课讲的,你怎么不会,江珒讲的你就会了?!”
方筝气得发抖,此时却说不出话来。
她死不肯承认错误,彭老师愈来愈生气,说她不认错,就罚她抄试卷一百遍。
打印机打一百张试卷都要一小会呢,别说人手抄了。
无非是让方筝服软。
然后当天,江珒看到方筝一直在抄试卷。
抄到下晚自习,抄到放学,抄到教室的人都走过了,他磨磨蹭蹭,清好书包也要走,临走前说:“放学了。”
估计彭老师气消了,稍微带点脑子问问彭进,这事就水落石出了。
方筝没理他。
江珒当时还奇了怪,为什么方筝不理他。
再一看,她直接抄哭了。
一边气,一边哭,甩甩手,继续抄。
他又说了一遍,“等下门房大爷要来赶人了。”
方筝用手臂一抹眼泪,“我回去抄。”
再到周一,当她顶着眼睛下的青黑,把一沓手工试卷甩到老彭面前时,老彭的面色变得比她的黑眼圈还黑,江珒坐在下面,勾了勾嘴角。
这个姑娘,不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是呀江同学,这就是心动的开始!
感谢:勝つ、小黑不黑的地雷!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