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距离》冰柠檬茶

59、第 59 章

　　宋文姝对裴又禾死亡经过的诉说大致与裴云笙调查出来的相符，纵使再不相信他母亲死于自杀，可种种证据都表明了裴又禾不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他唯一没想到的隐情就是，宋文姝竟然爱着他的母亲。

　　裴云笙张了张口，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我、我没想到。”

　　宋文姝点点头，“抱歉，让你听到这些。”

　　“这些年我不敢和你见面，不敢和你多说什么，我怕再发生和又禾一样的事，”宋文姝颓然承认自己的失败，“我不是一个好人，既不真诚又满怀私心，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当初听从沈正渊的建议，将又禾送到精神病医院，我们就不会有这种结局。”

　　“……我并不认同这个猜想，”裴云笙想起这些年他经历的一切，“外婆是不会同意的，而且母亲应该也不想去。”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毕竟我当年没有选择这个，”宋文姝叹一口气，“所以你不必怀疑我和沈正渊会有什么合作，就算是合作，我也是和徐夫人合作。”

　　“她也是你母亲的朋友，当年毕业就远嫁了。”

　　“我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

　　今天的种种都让裴云笙充满困惑，在今天之前，他以为没有人认识他的母亲，也不会得知这么详细的过往，结果他身边有着不止一个知情人，真相轻而易举就能知道。

　　“因为她讨厌我们，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她怕告诉你之后，你会一直恨着沈正渊。”宋文姝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说道，“她很爱你。”

　　她一直不让自己去深思，当年裴又禾那么艰难得生下裴云笙，她是因为对孩子不忍心，还是因为……一直爱着沈正渊，连他的孩子也不愿意失去呢？

　　“不顾身体生下我就是爱我吗？”裴云笙摇头否认，“她不该生下我，她就应该把我打掉，然后好好治病，再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因为要把我生下来，却让自己没命。”

　　“不是因为你。”宋文姝怕的就是这样，裴云笙和他母亲太像了，看事虽通透，可心思太过细腻，总会在不知不觉中进了死胡同，“又禾生下你是为了让你能好好地过这一辈子。”

　　“她没有过好的一辈子，就希望我来过吗？”裴云笙苦笑着问，“我现在是不是也如她所愿，在她爱着的男人手下长大成人了。”

　　显然裴云笙也认为，裴又禾当年生下他是因为不舍得沈正渊。

　　“不要将你母亲对你的爱强加上那么多的理由，她对你的人生没有任何要求，”宋文姝红着眼克制着说，“她说过，她的孩子好好长大就好了，无所谓出人头地，只要能一直健康快乐，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宋文姝说到最后有些无力，显然她和裴云笙一样，都觉得在他打满绷带满身憔悴的时候说这四个字有着莫名的讽刺。

　　裴云笙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在这空旷的病房中，就像是一片尖又薄的刀刃划破耳膜，令人心生刺痛。

　　“骆驼从不是一根稻草可以压死，人亦并不脆弱，只是活的日子久，细密微小的痛苦足够多，我不知道你遭受的痛苦里面，我造成了多少……”

　　“我这些年都没有管过你，并没有资格插手你的人生，”宋文姝的肩膀微微塌下，用颓然溃败后挣扎求生的渴望口吻说道，“但这是我的懦弱造成了这一切，我现在只想弥补这个错误。”

　　“所以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如果你想离开燕京，我就帮你离开燕京，你不想见沈正渊，那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他找到你。”

　　提及此，宋文姝更是咬牙切齿，“我不该相信他。”

　　裴云笙沉默打量着宋文姝，心中再三将她的话细细思索，权衡能不能相信她的承诺，而宋文姝也一语未发，任由裴云笙观察。

　　半晌之后裴云笙才重新开口，“不只是沈正渊，我希望永远都不用和你们见面。”

　　这句话直白坦荡，没有给宋文姝留一点面子。

　　“……”

　　“我这辈子是好是坏，是生是死都和你们没有关系。”

　　宋文姝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毫无情感，他警惕而冷漠，没有任何的温情可言，宋文姝却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这个孩子是恨他们的。

　　就应该是这样，没有因为简单的几句话就感动到，也不会因为她的辩解而心软，就不再计较这些年受到的忽视，也不会因为她想要弥补就对她推心置腹。

　　他活得足够清醒，就不会受到和他母亲一样的苦。

　　“我不是我母亲的替代品，也不是你承受的余罪。”裴云笙冷漠得将他们之间仅有的关系梳理透彻，“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也不会去怨你，你与我没有什么恩怨，和你有过喜怒哀乐的人不是我，是我的母亲，但人死灯灭，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如果您想帮我，那我很感激，我的愿望很简单，只是离开燕京。”

　　“再也不回来，也不想在和我们任何人见面吗？”宋文姝问道。

　　“可以的话，我感激不尽。”裴云笙微微颔首表达谢意。

　　宋文姝长长的吁出叹息，“好，我帮你。”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裴云笙死寂发冷的眼睛也有了光芒。

　　“越快越好，我现在开始安排。”

　　真的可以离开了吗？

　　裴云笙感到了几分不真实。

　　“你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帮你带上的可以告诉我。”宋文姝又问道，“我安排人去你的公寓收拾一下。”

　　裴云笙怔了怔，他最先想到了便是他视若珍宝的那些画，下意识地想要张口拜托宋文姝带上一箱子的画，可又及时的反应过来。

　　“没必要了，”裴云笙万分确定地说，“什么都不需要，我没有要带走的东西。”

　　在燕京将近二十年，正如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来，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需要带走，这十多年，他只是寄居在沈家的寄居蟹，曾短暂地将感情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现在也是要整理带走的时候了。

　　宋文姝安排的很快，几乎是第二天就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她秘密将裴云笙接出医院后，安排车送他去机场，而在裴云笙上车之前，她递过一个黑色的背包。

　　“里面是你新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你之前的银行卡也放了进去，我另外准备了一些现金，下了飞机之后会有人来接你，他会送你去新的医院，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好，需要再观察，而且你的右手也需要复建。”

　　裴云笙顺从地接过，他没有拒绝宋文姝的好意，低声道谢，“谢谢。”

　　“那么我走了。”

　　“……”

　　宋文姝看着他没有迟疑就要离去的背影，终忍不住说道：“好好过你的生活。”

　　“嗯。”

　　“别、别感冒了。”

　　这句话非常普通，却轻易触动了裴云笙，他不知为何哑了声音，背对着宋文姝勉强才挤出一句话，“嗯。”

　　黑色的轿车载着裴云笙离去，他坐在车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燕京。

　　周围的风景疾驰退去，裴云笙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只不过当初退去的风景是港城。

　　那时候他到了燕京，重新遇到了陆盛，未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如败城溃兵一样离开燕京就为了逃离陆盛。

　　陆盛。

　　曾经默念这两个字，就能让他在日复一日昏暗窒息中缓解痛苦，是他不曾言明的秘方，可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两个字也会变成他一生最深的阴霾。

　　即使他现在不愿自己再想到陆盛，却也无法在心中抹黑痛骂他，陆盛对他而言依旧美好，只是好就好在不会属于他。

　　真危险，我差点就以为能和你过一辈子。

　　幸好醒悟的不算晚。

　　裴云笙将手机拿了出来，这是当初陆盛给的东西，他看了一会儿，屏幕上是他偷拍的陆盛，正和钛白抱在一起，毛绒绒的猫脑袋娇俏的贴着陆盛俊美极致的脸庞，一人一猫都睡得很香甜，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两双相似的灰蓝眼睛眨了又眨，然后陆盛就会伸出手将他拉到床上，用温暖的被子覆盖住他，猫咪会打一个哈欠，慵懒地伸一个懒腰，踩着轻柔的步伐屈尊挤到他的怀里，四只猫爪踩了又踩，等找一个舒适的角度后躺下，再蜷缩着合上眼。

　　两个人抱着猫就能再享受一番午觉的舒适。

　　裴云笙面无表情地回忆完毕，然后他将手机卡抽出，将手机彻底关机，到了机场之后，他走到垃圾桶前，没有半分迟疑的将两份垃圾扔了进去。

　　航班的目的地是南方一个以风景出名的城市，气候好，适合养人。

　　裴云笙下了飞机之后没有去找宋文姝安排的人，他将身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带着墨镜顺着人群走出过道，经过举着他新名字的纸牌时也没有多看一眼，直步走向大巴的方向。

　　在检票员的催促中，裴云笙将帽子带好，坐上了目的地是周边县城的大巴。

　　没有用宋文姝给的身份证，一切的交易用的都是现金，路过监控探头时也都带着帽子和墨镜，裴云笙最大程度的隐瞒了身份。

　　他不是不相信宋文姝，只是如他所言，离开燕京之后，他连宋文姝都不想再见。

　　从此飞鸟还林，游鱼入海，再不相见。

　　宋文姝是在裴云笙坐上大巴之后，才在接头人惶恐的报告中知道这件事，她平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男人惊慌失措地说人不见了，他已经找遍了机场内外都没有找到裴云笙，还慌张地猜测是不是有人绑架。

　　用宋文姝冷漠得打断了男人还在叙述弥补的话语，“不用找了。”

　　男人诧异道：“真的不找了吗？裴先生的右手不是还没有愈合吗？”

　　男人还记得当初宋文姝的千叮万嘱，他是真的怕宋文姝将没接到裴云笙的事怪到他头上。

　　“他是自己走的，由他去吧。”宋文姝平淡地说，“你也不要再呆在机场，今天我让你做的事接的人不要说出去，明天回去上班，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好的。”

　　宋文姝放下电话，将办公桌边裴又禾的照片拿了过来，轻叹道：“这孩子可比你狠心多了，也你聪明。”

　　其实在裴云笙说出不再见面的话后，宋文姝就已经猜到他会做出这件事，这才将复建的东西放上，现金也多放了一些。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生活，就让他好好过吧。”

　　“沈先生请等一下，宋总还在办公，请在等候室稍候，我现在就去报告。”

　　“滚开！”

　　办公室的门口一阵吵闹，最后实木大门被人从外推开，沈正渊满脸的怒气与恨意，他瞪着宋文姝道：“沈青砚呢？！”

　　秘书在旁边为难道歉，“宋总我——”

　　“没关系，你一个人也拦不住他，出去把门关上，”宋文姝会以同样冷淡的语气，“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沈正渊冷哼着威胁：“你最好把他的下落给我交代清楚！”

　　宋文姝无所谓的耸肩，挑衅道，“劝你还是绝了这个念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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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云笙消失的消息自然也没瞒过关渡的耳朵，当天晚上在陆盛结束工作之后，他将明日的行程表递上后，才用报告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的态度将裴云笙离开燕京的事说出口。

　　陆盛拿着文件的手肉眼可见的僵住了，不过几秒他又恢复了正常，瞧不出异样地问道：“去哪里了？”

　　“不知道。”关渡摇摇头，“好像是宋女士送走的，花了一番力气，连沈家家主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下午的时候两个人大吵一架，宋女士的办公室都被砸了。”

　　陆盛皱眉：“意思就是只有宋文姝知道他去哪了？”

　　“嗯。”关渡主动询问，“需要派人去找吗？”

　　“……”

　　陆盛没有说话，关渡也没有继续问，只是目光打探着他平静的态度，心中估算了一番，已经在沉默中想好了寻找的人员备选。

　　将手中的行程表确认完毕，陆盛重新交给关渡，“明天下午的会议需要改一下，我要和开发设计师见一面。”

　　“好的，”关渡划去会议的选项，一边道：“那我派之前的侦探先调查一下？”

　　“调查什么？”陆盛反问道。

　　关渡愣了下，“裴先生——”

　　“不找了。”陆盛冷着脸确定道。

　　“不找？”

　　“嗯，”陆盛再次肯定，目光阴鸷而冷冽，随手将钢笔扔在桌面上，起身拿过一旁的外套，雷厉风行地大步离去，“这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吗？找什么。”

　　这就是答案。

　　如果不能当情侣，那么就再也不相见。

　　既然他考虑之后的答案就是这个，陆盛在心中冷然想着，那么就不必再见了。

　　毕竟谁都不是失去了谁就活不下去了。

　　爱情这种东西，果然只会让人失去。

　　陆盛在心中肆无忌惮地嘲讽着，他想，所以他才永远不会爱上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