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距离》冰柠檬茶

57、第 57 章

　　“满意？”裴云笙低声用困惑的声音重复道，他迟缓的神经就似一个老旧的钟表，总是迟了数秒才让指针走向正确的格子，“我当然满意。”

　　在领会陆盛话中未挑明的深意后，从心底涌上可笑的情愫，裴云笙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低声问道，“你觉得我在威胁你吗？”

　　陆盛没有开口，可答案早在他的眼底，他就这样以平静地好似旁观者一般的目光，审视着笑得无法自已的裴云笙，在对方收敛了笑容之后，才放缓声音说道：“你没有将命做赌注，我为之感到高兴，毕竟我不想我与你之间变得无法收场。”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关系？”

　　“朋友。”没有丝毫犹豫，陆盛肯定回答。

　　“哈哈——”裴云笙再也克制不住地大笑起来，“朋友？上完床之后穿上衣服，在人前相见还能如常寒暄的朋友，这种关系真是少见。”

　　他本不想变成这样，用刻薄的言语剥去两个人之间所剩无几的体面。

　　可人无法永远保持理智，裴云笙也无法在了然陆盛意指他是想以命要挟后，还能对陆盛维持冷静。

　　那是出于被背叛的汹涌愤怒。

　　为什么会怀疑他要用命去威胁他们呢？

　　他在陆盛的心中已经如此不堪了吗？

　　“阿笙，”陆盛微微叹息，他注视着裴云笙的眼中依旧温柔，可再细看时，所谓的柔情温和与漠然旁观早已模糊了界限，他带着仿佛是纵容误入迷路，闯进了死胡同的懵懂孩子的笑容说道，“在之前的日子里，我们相处的足够快乐不就够了吗？”

　　“恋爱追求的就是双方感到轻松，在一起时只要开心舒服就好。”

　　“可只要两个人谈恋爱，是不可能只有开心，会有困难，会有难过。”裴云笙打断了他的话语，未曾发觉自己的语气已有怨恨。

　　“嗯，你说的很对，”陆盛认同地点头，“可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有快乐。”

　　他的目光是如此虔诚，裴云笙与他对视时，就明白了他真正想问的那句话已经有了答案——

　　两个人跨过困难与难过，感情自然也会更进一步，为什么不与他一起努力试试？

　　因为陆盛觉得没必要——他不需要痛苦，在困难开始之前他就会离开，他与裴云笙之间不必更进一步，裴云笙对两个人之间长久的渴求，他恕不奉陪。

　　“所以遇到问题，我就是被放弃的那个吗？”

　　一切的答案都已经很明了，裴云笙都觉得可笑，何必再谈下去？

　　说到底，只是不甘，只是愤怒，只是想要一个彻底的结果，早已不在乎接下来他们之间又会变成什么样了。

　　“我并不是放弃你，恰恰相反，我是想一直维系我们的感情，让它可以处于安全的范围，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朋友，”陆盛坦诚以待，“我曾经说过，你是我的幸运，这句话我一生都不会改口。”

　　“我希望这段时间我们都是在享受快乐中度过，即使分开，你依旧是我的朋友。”

　　裴云笙怔然呆滞，陆盛的神情多么诚恳，衬得他更似无理取闹，心中的怨恨如灼热缓流的山火熔岩，烫得心头发痛，他忍不住嗤道，“陆盛，要是我告诉你，我的确是为了你去死，你还想让我们的关系一如之前吗？是不是我们就要就此恩断义绝呢？”

　　明明裴云笙一生最怕的就是成为他人的负担，但是他现在只想用这种方式回以陆盛。

　　毕竟他对陆生来说，早就是迫不及待丢弃远离的麻烦。

　　陆盛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呼吸的变化也只在一息之间，“别因为生气而说出这种话。”

　　“我没有拿命威胁你的意思，我也不觉得我的这条命能动摇到你，只是单纯地想要死掉罢了。”

　　“我死了，所有人都轻松了，我活着，才会给很多人造成问题。”

　　这就是埋在他心底的实话。

　　裴云笙终于肯面对他的生命并不受人期待。

　　陆盛抿着唇尽可能地做到冷静，可身上流露出的暗涌压抑的气势却暴露了他真正的情绪，他像是被激怒了，在寂静的空间中能清晰地听见他呼吸的重音，说出的话带着三分火气，更偏向于发出一道命令，“你所谓的问题如果指的是联姻或是沈家，那都不重要，我会解决掉一切，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我会给你时间让你好好整理心情，现在的留恋不舍都是短暂的，等彻底消失之后，留下的就只有快乐的回忆，我们还能继续当朋友，一如之前。”

　　“不需要，”裴云笙摇头拒绝，他声音低哑，盯着陆盛的眼眸幽深而明亮，“那些事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重视的事情又是什么？！”陆盛压抑平息多日的火焰，就这样轻而易举得被他用几句话再度点燃，如复燃得燎原之火来势汹汹。

　　“我和你的分手？”陆盛往前倾斜身躯，如鹰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猎物。

　　那是裴云笙从未见过的眼神，危险压抑，一方面饱含威逼催促他回答，另一方面又似在警告裴云笙好好说话，别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在这种视线下，裴云笙感觉自己也变成辽阔草原中的一只鼠类，僵住了身躯，面对着天敌的精准打量，连身上毛发被吹动都在惧怕。

　　裴云笙眨了眨眼睛，视线短暂遮挡之后，心头慌乱也随之褪去，他用视线描绘这张让他神魂颠倒的俊美容颜，对他刚才说出的话嗤之以鼻。

　　继续和以前一样当朋友吗？

　　不可能还有这种机会。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我对你的爱，我也不知道你是用何种心情旁观我围绕在你身边的日子，是取笑？是戏谑？亦或是蔑视。

　　从这次再看到你时，欢喜还未浮现，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阴霾遮盖，从骨子里翻涌的寒意打碎了所剩无几的微弱光芒，在你的目光扫过我后，我下意识地都会觉得，你是否在品味欣赏我强行遮掩的狼狈。

　　回首之前能用甜蜜形容的日子，苦涩到作呕的滋味就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剥离那一层虚伪的糖衣，那些日子里满心的犹豫与欣喜都显得万分可笑，回忆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扒光后扔在光天化日的大道上，你就是我前方无法得到的目标，如海市蜃楼永远近在咫尺，我抛下一切可以舍弃的东西，努力再努力地追逐奔跑，只妄想可以呆在这个看似温暖的怀抱中。

　　可这种追逐注定一事无成，虚幻的拥抱也不可能变成真实。

　　终究在疲惫击倒后，我才惊觉我的狼狈，暴露在你眼中我无处遮掩的心意，我曾害怕被你知道，没有你的话，我连活着都没有力气，我无法面对你眼中对我的感情的不屑一顾，我在你的眼中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仿佛我做的一切都是跳梁小丑，你冷静目光中的端详审视，是我不敢面对的噩梦。

　　我周遭总是会有无数的人，他们议论我的狼狈，探寻我的不安，我不知我的犹豫与痛苦是不是他们欣赏取笑的甜点。

　　这么多幻影中，你也终于站在其中了。

　　耳边还有絮絮的声响，那是幻影发出的嘲笑声。

　　裴云笙的眼中映出陆盛的身影，可他的视线却涣散不稳，虚虚地盯着半空。

　　“是因为你不爱我啊。”

　　裴云笙笑着承认了心中最惧怕的事情。

　　陆盛陷入了沉默，他收敛了所有的表情，连最后一丝温情也褪去，四目相对许久之后，他吐出一口浊气，伸出手搭在额前，他短促地笑了下。

　　“爱？”陆盛疑惑道，“不过是没有意义的一个字，你想听吗？”

　　裴云笙的眼睫因为他的话痉挛般地颤了颤，嘴唇一点点变为苍白，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陆盛，对他的下一句话已经有所预料。

　　“别说了陆盛。”

　　裴云笙慌乱地制止，他根本不想听到陆盛接下来的话，他已经承认自己的可悲，也不敢想象陆盛还能将他的感情践踏到何种地步。

　　“不是你要听的吗？甚至为了这个字眼不要命了。”陆盛目光审度，露出一个幅度优美恰到好处的微笑，他伸出手掌，虚握住裴云笙冰冷的手指，侵略性的气势一瞬间排山倒海地压倒裴云笙。

　　分明是暧昧的姿势，亲密的接触，裴云笙却如坠冰窟，连声音都失去了，眸光颤动，示弱的姿态一览无遗。

　　陆盛的下颚崩出一条优美精致的弧线，他如缠着猎物的蛇，将猎物的最后一丝空气也勒断在肺部，然后张开了獠牙。

　　“我爱你。”

　　微微沙哑的嗓音如海边吹拂白鸥的微风，羽毛偶尔的被风吹起，阳光映海如鳞，摇晃的香槟酒从瓶口喷洒而出，剔透的酒液与绵密的气泡将无数彩虹挟裹洒下。

　　明明是温柔至极又甜蜜明媚的告白。

　　裴云笙却看着陆盛，眼泪争前恐后地从眼眶中落下。

　　陆盛对他的爱从来都只有接受，他自己避而不谈，裴云笙当然知道。

　　也曾猜测他只是不会表达，也曾想到过爱意不必说出口，裴云笙也曾期待过陆盛有一天对他说出爱这个字。

　　可这种已经被遗忘的期待彻底的破碎了。

　　与他相视的眼睛是如此冰冷，不是带着爱意的双眼，它冰冷锐利，没有一点闪亮的光彩，自然也没有哪怕一点心动的感觉。

　　真是残忍啊，陆盛用最甜蜜的三个字打碎之前一切的可以回首的记忆。

　　从这一刻开始，爱这个字彻底成了裴云笙最深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