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不参香》苏言九

9、老狗啊

　　遇见老狗的时候，是在我回家的路上。
　　一条许多年没走以后也许会常走的路上。
　　小的时候，妈妈就在这条路上上班，这一整条路，各个小巷子，甚至更远的地方，我都逛遍，跑遍，疯遍了，和我的好朋友还有几个稍年长一两岁的男孩子。
　　那个时候，小公园就像电视里演的，有一个可供歇息的亭子，建在一大池子水的中央，称为池子或许也不大妥当，因为它也有岸，岸边野草青青，雨后还会探出几朵小蘑菇，几只蜗牛缓缓爬行，通向亭子的，是一列绝不整齐又绝不杂乱的石墩墩，大部分泡在水里，只露出一点点脑袋来，每个石墩墩之间都有一定空隙，踩在石墩墩上，看向湖面，一种叫做愉悦的感觉就慢慢涌上心头，像会上瘾似的。
　　路两旁种的树我至今也没弄清楚叫什么，它的叶子像一字肩的小裙子，无论什么颜色，都美的很噢。
　　那个时候我曾用它来做书签，甚至矫情的把它放在装满了滚烫的热水的塑料杯子底部压着烫的扁扁的，满鼻子都是烫过后叶子的清香。
　　我把它夹在我的书里，叶子离开树，都会很快失去水分，变得不滑顺，干巴巴的吧，已经很多年过去了，起码七八年了吧，他至今在我的新华字典里散发清香，也许是被烫过吧，抑或许是叶子本身的原因，它还是顺滑，似乎很有肉感的样子 。
　　老狗就是这条路上的一条流浪狗，他倒像是这块地的主人，悠哉悠哉的甩甩尾巴，多数时候趴着晒晒太阳，或是露出一半的肚子，老狗对于大部分孩子是善意的，对于成人，他不会主动靠近也不会攻击之类，眼神里却也透露着防备。
　　有时候我会在那边吃午饭，会故意剩几块肉，拌拌饭给他吃了，于是下午他便不大晒太阳了，而是慢悠悠的跟在我后面，不远也不近，是一条十足的懒狗。
　　老狗也许是自由惯了，也许是还想继续做这条街的主人，他不跟我回家（当然家也不在这条路上）。
　　我们想收养老狗，老狗他不上我们的车，但他又凑在我们这群小孩子堆里一起玩，也像个孩子似的。
　　后来妈妈不在那边上班了了，朋友的妈妈也一起离开了，虽然都知道家住在哪里，到底也是不常联系更别谈见面了。
　　瞧，连朋友都能再不见的日子里慢慢生疏，尴尬而又熟悉，到还不如个不曾见过的陌生人。
　　再遇见老狗，是意外之外而又意料之中的事，我在这条路的出去后的对面，有一份兼职，日日走过儿时天天都会跑遍的这条路。
　　每个双休日走这条路的时候，我不曾见到老狗过，一学期就这么在时光的流逝中悄然离去，我渐渐的又把老狗放回记忆深处，很快暑假就来了，半个月快过去的时候，老狗，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他站在这条路上的一个小巷子口，看见我的时候，他慢悠悠的溜达过来，跟在我车后面闻了又闻，（我怀疑他可能早就看见我了，只是不确定），我停了下来。
　　他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变了些。
　　这条路上多了几条陌生的狗，可能是我离开后有的，一条叫旺旺的阿拉斯加，几只小泰迪。
　　老狗依旧像这条路上的主人，说一不二的号令者。
　　他坦然而又无所畏惧，一切都像极了不曾变过，我不曾长大，还是个在这条路上疯跑的小姑娘。
　　老狗送我出了这条路，说是路，其实外面有一条更大的路，这条路也只是一个大一些的巷子而已。
　　他还是不愿意跟我回去，他也许是自由惯了，他也许是时光馈赠的礼物，不可占为独有的，他生该属于这天地，有他自己的一方世界
　　现在细细想来，老狗也许不是老狗，只是我与从前的重逢。
　　而我如今在想起老狗时，是他十年前，也站在这条路，这个巷子口，送还是个孩子的我离去，至此数年未曾再见；以及数年后的一个下午，意外相遇，老狗又送我到这条路口，目送我离开，两个画面交错重叠，好像哪里不一样，又好像哪里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