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悦之魔》梦若云

1、渴血[01]

　　我醒来时是在半夜。周围一片深邃的漆黑，只有一支点燃的蜡烛周围晕染开一小片昏黄的光。但光没有照亮我蜷缩的角落，手脚和蜷曲的部位都是冰冷的。

　　稍微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指，我屏息在屋子内观察了一会儿情况。这里并不狭窄，但也不太宽敞，放着蜡烛的桌面质地柔滑，边角有晦暗的雕纹被镀上了稀薄的橙色。在确定了屋子内除我之外没有其他人后，我一边慢慢活动着僵冷的手指，一边舒展身体从原地站起来，谨慎地靠近烛光。

　　没有人阻止我，但我最终在即将接触烛光周围的光明时停下了脚步。

　　并非是我不想拿起蜡烛，人类对于光明的追逐是天性，纵然是一直自诩坚毅的我也不能免俗。
　　但在靠近蜡烛时，我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浮现出剧烈的痛楚，被烛光轻微接触的身体正面开始剧烈沸腾，皮肤内的血液好像一锅即将冒烟的热水。

　　疼痛阻止了我，在短暂的困惑中，我重新倒退几步，回到刚才漆黑的角落。身体的剧痛这才缓解，虽然已经不再加付在身上，但却残留着长久的抽搐。我伸手去触碰那些地方，摸到了皮肤凹凸不平的烫伤，指尖有湿润粘稠的触感，淡淡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我受伤了，浑身是血。
　　如果现在有人看见我浑身烧伤的模样，一定会惊恐的大喊吧。

　　为什么我会受伤？因为想要靠近那根蜡烛吗？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身上竟然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发生什么了？
　　直到现在我才开始产生危机感，意识到情况出乎预料。

　　首先，我确认了这具身体是否真正属于自己。接着，我确认了自己的心跳、呼吸。在进行了一系列简单的测试之后，我意识到这具身体的确属于我，但又不属于现在的我。

　　话语也许有些绕耳，但实际上只有这样才能完美解释当下的怪异情况。我今年三十五岁了，然而从这具身体没有被灼伤的皮肤，包裹在皮肤之下的骨头确认，现在的身体顶多二十岁出头。同时，现在我没有心跳，呼吸和脉搏。

　　……怪不得之前我感到自己的体温冰冷到不正常，通俗意义上，这具身体已经不具备生命体征了。甚至于我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也变得冰冷而粘稠，像是放久了的酸奶。

　　这件事让我有些惊讶。我向来不信任所谓超越科技的非凡能量，在自己三十多年打造的坚固的三观之中，也从来不存在死亡的尸体能够继续活动的事情。虽然我并不确定自己是怎么死的，但这也情有可原——

　　人类在经历过于惨痛或恐怖的事情之后，会自动封闭自己的那一部分记忆，以防止心理产生巨大而难以扭转的问题。我本人在这方面进行过专业的训练，虽然目前暂时遗忘了，但之后的时间会通过梦境和生活中碎片化的提示，缓慢的接受自己如何死亡的事实。

　　我不禁回忆起自己二十多岁时的状况。

　　那时候的我刚刚步入自己的工作领域，还是一个什么都不太懂的新手，如棉花般饥渴的吸收着能够吸收的一切。在那里，我遇见了很多人，有些人用生命给我上了一堂千金不换的公开课，而有些人则开始视我为恶鬼猛兽，避之不及。

　　但现在一切都无济于事了。我收回思绪，再次低头观察着自己的手脚和皮肤。它们已经彻底愈合了，曾经被烛光灼伤的部位，现在就像新生的婴儿皮肤一样娇嫩柔软。看来我在失去了一个正常生命存活特征的同时，也获得了正常人类不应该有的，强到可怕的恢复能力。

　　……简直像吸血鬼一样。

　　原谅我忽然想起这种童话故事里才有的种族名。但是，我实在不能让自己的思绪不往这里偏移。
　　畏光，冰冷的温度，恢复青春的模样，以及强大的恢复力。这一切都几乎和那个种族不谋而合。我贫瘠的大脑只能想象到这唯一一个与我现在情况完全符合的情况，那就是我死亡之后变成了吸血鬼。

　　——接着问题又来了。

　　是谁把我转化的？或者说……是谁把我囚禁在这里的？

　　这里就像一个另类的监狱。首先是只要靠近就会灼伤我的放在桌子上的烛光。其次是周围我无法破开的墙壁。最后……是我完全没有任何衣物蔽体的身躯。虽然我自认为本身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光着身子出门，但这已经超越了某些事情的界限了吧？除非我是光着死的，否则我不会一件布料都不穿。

　　在那些勉强可称之为共同工作的混球同事们口中，我是个只要有必要就会把身体遮掩得老老实实的人，更别提光着身子死了。那种富有暧|昧色彩的死法和我这个禁欲的人截然不同。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开始思索自己得罪过谁，在此之前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希冀以此获得某些对目前情况有用的线索。

　　一声响动打断了我的思绪。

　　抬起头来，我看向门口，被烛光笼罩的地方包括房间的那扇铁门，它的锁孔里发出钥匙插入拧动而带来的机械运转声音。一个人打开门走了进来。我看见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我还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原来是你啊。”

　　“不然你还想是谁？”来人反问。

　　他声音低沉磁性，手里端着一碗颜色暗红，散发着刺激性血腥味道的粘稠液体。轮廓冷峻的小麦色面庞上剑眉紧皱，高大强壮的身材在烛光昏暗的照耀下显出一层朦胧的晕光。

　　“别在意，只是觉得你想我死比想我活更有可能而已。”我笑着道。我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富含恶意，因为男人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像剃刀般切割着我的皮肤。

　　“混球。”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将手里的碗摔在地上。

　　瓷片清脆地撞在地面，碎片四分五裂，有一片贴着我的脸颊飞过去，砸在墙上又跌落在地。我低下头，望着地面上蔓延一片的猩红液体。它散发的味道原本让我不讨厌也不喜欢，但现在却如同某种勾人的致瘾物，让我发自内心地产生了渴求的冲动。

　　……还真像吸血鬼。我不会猜对了吧？

　　内心深处叹了口气，我用莫大的毅力将目光从血滩上挪开，看向男人的脸。他的表情明显是在期待。难道他在脑海中臆测着我会为了喝血而低下头，像野兽一样伸出舌头舔吗？凭借我对他的理解，这人还真有可能这么想。他太期待我在他面前出丑了。

　　“干嘛把东西摔了？”我故意笑眯眯地问他。

　　“关你屁事。我乐意！”他依然嘴硬。

　　“好吧。”我无可无不可地说，“或许你已经长大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年轻幼稚。男人果然火了：“你有病啊！装什么叔叔？”

　　“我和你的关系没有好到那种地步，而你现在得听我的。过来吧，到我这里来。”

　　“就凭你？你这个——”

　　他忽然住了口，眼神下意识看向我的手。我的左手正捏着他刚才摔碎了的碗的其中一个碎瓷片，在指尖轻轻转动蓄力。

　　“你现在得听我的。”我近乎耳语般轻柔地说，“不然我就会拿它嵌入你的咽喉。”

　　他的脸色异常难看，让我不禁原地欣赏了几秒作为日后的品味。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他知道我没有说笑的意思，也明白我有杀了他的能力。从没有人敢在距离我这么近的位置，给我包括发夹在内的任何可使用“兵器”。而他却因为我刻意的讥讽摔碎了碗，也露出了破绽。

　　这很蠢……但也很可爱。

　　“混蛋，你想干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放在身边的手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突，仿佛压抑着把我的脸揍进胸腔的情绪，慢慢地朝我这里磨蹭靠近。看他这样紧张愤怒，我本着人道主义解释了一句。

　　“你。”我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