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潜疏

28、第二十八章 熟悉

　　这天本是风和日丽，不知是受了什么差遣，突然天色的阴沉下来，云层盖住阳光，将之牢牢隔绝在一层。
　　一滴水落下来，顾淼抬眼去看，灰蒙蒙的天，什么也看不分明。
　　于是他转了视线，重新将眼神投注到那似曾相识的乞丐身上。

　　半刻前——
　　顾淼端着茶盏正微微一抿，脑子里还在想着这日发生零零总总的事情，就见方才进门时那个让小二赶走的乞丐又凑近了过来，身子探过来似是想查明情况，眼神飘忽落在地上那块儿摔成碎末的肉渣上，脸上表情晦涩难分，像是强忍恶心，终于是没忍住跑出去吐了。
　　顾淼看得分明，想着索性也无事可做，从怀里摸出半文铜钱来拿在手中把玩，一抛一接，然后掌心向下摁住猜铜钱正反面。

　　他正抛接铜钱时不巧见到那乞丐又探头进来，眼神打转儿似的乱扫，最后飘到顾淼身上突突地打了个顿儿，几分惊讶还有半分恍然。
　　顾淼眼睛微微一眯，“啪”的一声摁住铜钱，心道——若是正面我就追出去看看这乞丐搞什么名堂，若是相反便留在此处等师兄下来。
　　掌心微张露出底下铜钱，好巧不巧应了他心声，是正面。

　　迅速将手上半文铜钱排进怀里，顾淼抬起头，冲门外正打量他的乞丐扬了个笑，大概没绷住还不小心露了一排白牙，龇牙咧嘴的，放在他脸上还十分好看。
　　那乞丐没料到这一遭，看着他的笑脸愣神了几秒后扭头就跑！

　　跑什么？做贼心虚不成？顾淼心道，下意识将手上铜钱用掌力嵌进桌子反面，不太深，反手摸一下就能发觉。做完这些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上身影已经让人淹没的沈策，悄无声息追着那乞丐出去了。
　　他跟在乞丐后头半点不费力，要说其实是这乞丐一来不懂隐藏行迹，二来似是半点武学功底都没有，一路停停走走，还不时左顾右盼打量周围人有没有跟踪。
　　顾淼心叹一声又生出些许好笑，他这幅模样倒是让他想到一个人来……只是一面之缘也不知对方姓甚名谁，不好称谓。

　　又行了一段路程，看四周像是快要出城去了，那乞丐左右四下看看觉着似是安全了，幸甚的拍了拍胸脯，左拐行了几步窝进一条小巷子里。
　　可惜天总是不从人愿，他刚安定下来还没过片刻，另一边一个人影便一晃而过闪身到了他面前。
　　乞丐受惊，一声差点要喊出来又忍了回去。

　　那人影是个瘦条条的男人，右边袖子空荡荡似是失了一条胳膊，他手劲儿极大，拽着乞丐的领口，用干瘪瘪的嗓音说：“小子哪里来的？”
　　乞丐吓得话都不会说，抖着手去掰男人拽他的手，只是努力半晌也无果。

　　那男人横了他一眼，沉着嗓子道：“老实点，”他扭头转向顾淼藏身的地方，高声喊了一句，他声音干瘪，这样高声说话时还有点莫名的尖刻，听着还有几分瘆人，“那边是哪位道上的朋友，呆了这么久还不打算现身吗？”
　　乞丐一愣，原本以为自己隐藏的还算不错，没想暗中竟被这么多人跟踪了。

　　顾淼早就发觉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人跟踪这乞丐，他同这人一面相互试探一面不愿暴露自个儿，最后还是那男人沉不住气先行出现，心里想着先将乞丐抓在手上，先下手为强。
　　顾淼用半块黑布蒙住自己的脸，嘶了嗓子道：“哎哟哟，看看这是谁啊。”
　　他其实根本不知晓那时谁，这巷子里暗得很，脸都隐了一半在黑暗中，就算看得清楚他也不认识这人，只是习惯性诈一诈对方。

　　果然，那干瘦的男人听了这话又扫了眼顾淼的身形，眼珠一转想找些记忆里同他有几分相似的人，嘴上道：“朋友行得正端得直，做甚么连面都不敢露的胆小鬼。”
　　“嘿嘿，”黑布下的顾淼咧嘴一笑，只是憋得声音笑出来有几分猥琐，同他脸分外不搭，不过这会儿没人看到，顾淼自己也不在意，脑子轮转的飞快，“有些人坏得很，里子都是全黑的，只会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却还要当什么正人君子，呸，扯淡。”

　　干瘦男人听了这话面上狰狞，扯着脸笑了一声，手上拽着乞丐的力道松了几分只是还是拽着不放，那乞丐眼咕噜转了几圈也不轻易吭声了，似是在找机会逃脱。
　　干瘦男人：“既然这么不识抬举，那我倒要看看你是有几斤几两，说话敢这么大的口气。”
　　他心里算盘打得好，心道既然能让他发现身边想必身手高不到哪儿去，他还有宝贝护着，想必是不会有大碍。

　　只是他倏忽一点，顾淼的打算根本就没放在他身上，对他的身份也并不是十分在意，只是在一个对面间，顾淼手掌一翻一掌向男人打出，男人一个翻身将拽着乞丐的手松了，再一个抬眼，就见遮着脸的人反手将乞丐抓住，拎起来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跑。
　　干瘦男人眼神一利，心道竟是错估了这人的武功。
　　其实他并没错估武功，只是顾淼从小就偏爱轻功，这时候就算拎着个小负担也一点不惧，脚下疾行片刻就甩开后面。

　　再说这乞丐本来就瞅着机会逃开，没想才出狼穴又入虎口，心里正在叫苦，就听那男人很低的在他耳边说了声，“忍着，等会儿可别吐我身上。”
　　他刚错愕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上就觉一轻让人带起来，眼前天旋地转，四周景物迅速飞驰，晃得他当真是想吐。
　　索性他听进去这人说的话，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脚下终于踩到了实地上，乞丐脚下一软瘫倒在地，实在受不住这云里雾里飘着晕乎乎的轻功，一阵难受。
　　顾淼轻笑一声，确定四周无人才蹲下身认真打量乞丐一番，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那乞丐脸上黑乎乎都是脏的，但面目还是依旧可辨，赫然就是在洛道外遇见的那被两个黑衣人追杀的书生！